仿佛从古诗中走出来的双枫。
浏阳河第一道湾,河水依旧清亮,景色怡人。
我在东池闲逛后,去了马楚王朝的行宫会春园,又溜进蜕园,顺道就拐进了泐潭寺。出得寺门,恍惚遇到一个穿着僧人衣裳的诗人背影掠过,准确地说,他是一位诗僧,我记得他的名字叫齐己。我追不上他的白莲一样飘逸而轻快的脚步,只追到如今三馆一厅的音乐厅附近,望着在这里汇入湘江的浏水而兴叹。清亮的河水在眼前,在梦里,和着诗歌的节拍,续上音乐厅里的乐章,已经笑了千年。
清亮的河水弯过九道湾绵延两百多公里
水是连接山、洲和城的纽带。郦道元的《水经注》里说,浏阳河古称“浏水”。而《湖南通志》记载,作为湘江第一大支流的浏阳河又名浏渭河;浏,清亮貌;因县邑位其北,“山之南,水之北,谓之阳”,故称浏阳;浏水的源头,叫大、小溪,在浏阳城东10公里处汇合,始称浏阳河。
浏阳河的干流向西而行,经浏阳市、长沙县,蜿蜒进入长沙市区,至开福区马厂以南(今长沙市三馆一厅的音乐厅附近)注入湘江,全长234.8公里,流域面积4665平方公里。
诗文是链接现世的我与唐代潭州的纽带。顺着水,吟诵着诗歌,追随着诗人们的身影与脚步,我从湘江和浏阳河的交汇处,开始洄游,去往浏阳河九道湾的第一湾。
第一本列出学界和民间广泛认可的狭义“九道湾”概念的,是长沙文史书《浏阳河九道湾》。它归纳为浏阳河从浏阳市进入长沙县后,下游从东至西弯过了九道湾,经浏阳市、长沙县、长沙市雨花区、芙蓉区和开福区注入湘江。
清亮的浏阳河从浏阳市镇头镇进入今长沙县江背镇,北流至小埠村,再西转,形成下游第一道大湾,古称“小埠港”。镇头老街、渔业社、百步洲、湘阴港村渡口、南阳城古城遗址、盛家老屋、青瓦窑等,构成了浏阳河“第一湾”地标。
那些诗人都曾站在两棵大枫树下
经过第一道湾,我再去到清渭水之畔,我想找着那两棵青枫树。
浏阳的“一河、四溪”中,一河指浏阳河,四溪指渭川河、淮川河、济川河、浦梓港。浦梓港是浏阳河的一条支流,又叫清渭水,曾用名双枫浦和青枫浦,在浏阳市城南浏青公路口。清渭水由南向北,一泓碧水既保持着颇为安静的美态,又波光粼粼展示着生动的气质,一路洋洋洒洒,据说自古就有两棵大枫树矗立两岸,挺拔苍莽,遂得名双枫浦。
那两棵大枫树下,一定有好几个诗人的身影。屈子在《楚辞》招魂篇说“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大唐时代起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初唐张若虚的背影。他应该没有漂过浏阳河,却似乎神游过,不然,他的《春江花月夜》里,为何有“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呢?紧接着,是杜甫的身影,我不相信他真的去过浏阳,宁愿相信他是与张若虚一道,神游过浏阳,所以也打卡留下《双枫浦》这样的佳篇:“辍棹青枫浦,双枫旧已摧。自惊衰谢力,不道栋梁材。浪足浮纱帽,皮须截锦苔。江边地有主,暂借上天回。”
两位北方的大诗人足迹太过缥缈,与之相关的诗篇更像写意,他们把诗意倾注在青枫浦这样的名字里,从具象上升到意象成为“长满枫林的水边”。而本地一位诗人,却是足迹实在来过青枫浦的,而且诗中不但直接提及更为切实的地名浏阳,且写实的部分显然更多。他在《寄云盖山先禅师》里写道:“曾寻湘水东,古翠积秋浓。长老禅栖处,半天云盖峰。闲床饶得石,杂树少于松。近有谁堪语,浏阳妙指踪。”
是的,他就是开篇我说的齐己,长沙宁乡县祖塔乡人,出生在晚唐,五代也经过了三朝,算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还是一位著名诗僧,甚至在清人纪晓岚的眼里,齐己排名唐代诗僧第一位。从放牛娃的时代起一直写诗,出家云游也不间断,在《全唐诗》里留下了800多篇的佳绩。和李群玉一样,齐己是大唐那个时代,从写诗的数量和质量上,能被人牢牢记得的出自湖南的诗人。他们脚印重叠着去过岳麓山道林寺旁的“红于二月花”的枫林,也经过浏阳河畔的青枫树,还一同走过长沙铜官窑的人间烟火。诗篇被记录在长沙铜官窑诗文壶上,且足迹到过浏阳的诗人,还有与杜甫同时代的刘长卿。他恰好还是在长沙铜官窑诗文壶上留下了唯一一首六言瓷器题诗,“鸟飞平无(芜)近远,人随流水东西。白云千里万里,明月前溪后溪。”长沙铜官窑的唐人妙手选当代流行唐诗,刨去刘长卿滞留在长沙的谪怨,留下这四句,让他的诗意更为悠长。我遥望着那两棵青枫树,遐想着,是否排名道家“三十六小洞天”的洞阳山给了刘长卿灵感,而浏水的清亮也曾给了他诗意呢?我希望你也和浏水一样,继续清亮地欢笑下去,再来一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