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话芙蓉国》,上齐主编,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
曹晓彤
一本书何以叙话湖湘?
只因其在历代诗歌的字里行间尽揽三湘四水。
将山水谱写成诗,是前人的浪漫,将诗歌编汇成书,是后人的情怀。湘水千年,不仅见证岁时流转,更积累众多咏湘诗文如媚川之珠,辉山之玉。《诗话芙蓉国》正是为传续这如同涛涛湘水绵延千年的人文情怀,将散落在湘楚大地之上的诗歌编选成集,借文人之笔、哲人之思、禅人之妙,将折叠于古老时空之中的山光水色徐徐舒展,勾勒出一幅文脉搏动的潇湘域图,引领我们共赴这光华烂漫的文宴之旅。
湖南可成诗,因造化钟灵,风光无限。历代文人途旅潇湘总爱留下灵光片羽,不经意间亦或造就传世名篇。《诗话芙蓉国》不仅以诗人的语言述说湖南,更用诗人眼眸凝望湖南,读之更觉草木亲切,山水含情。“南衡维岳,峻极昊苍。瞻彼江湘,惟水泱泱”,在陆机的笔下,衡山如天巍峨,湘水无边浩荡,一势一回尽显峻拔宏阔之气。南梁萧绎赴荆州泊西江口,此间亦有“水际含天色,虹光入浮舟,柳恒拂岸边,花气尽熏舟”的南国秀景。烟柳,彩斿,长箫,莲舟,江南春色无需他寻。潇湘之美,在这样一本书中无处不见,如同繁花烂漫,叫人应接不暇。但又无处不彰,连珠缀玉,难以粗粗览尽。它是李白星夜游湖“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的飘逸疏朗,是綦毋潜夜宿龙兴寺时抬头所望“香刹夜忘归,松清古殿扉”的禅意静谧,是张九龄耒阳溪夜行时“月明看岭树,风静听溪流”的自在安宁,更是王昌龄于龙标野宴,与三五欢朋“沅溪夏晚足凉风,春酒相携就竹丛”的畅意快谈。正因如此,无数文人于潇湘处送别,因此山此水,更觉此情绵绵。
湖南可成诗,更因底蕴深厚,文脉流长。惟楚有才,咏湘诗篇古今几何?编一本这样的书,未免时有珠玉满怀之感。《诗话芙蓉国》全书以《橘颂》开篇,“后皇嘉树,生南国兮”,翻开薄薄书页,屈子素衣散发涉江而来,高吟“吾不能变心而从俗兮,固将愁苦而终穷”的誓言。这是湘楚大地孕育出来的,橘的品格,是明知前路艰险,道阻且长,我亦欣然独往的旷世高洁。潇湘多奇景,上古流传的楚地神话为景色更添灵妙清绝。宋之问途经永州,过舜祠,长咏“精灵游此地,祠树日光辉。神来率兽舞,仙去凤还飞”,山鬼湘娥的神妙传说引得杜甫也不禁发出“湖南清绝地,万古一长嗟”的感叹。近长沙而怀贾谊,临湘江而悲杜甫。刘长卿经长沙过贾谊宅,怀想绝伦之才,悲叹“寂寂江山摇落处,怜君何事到天涯”,伤人亦自伤。刘禹锡登司马错古城,城池故垒虽“堑平陈叶满,墉高秋蔓绿”,但追思昔日金戈铁马,天下纵横,依旧历历如新。明代陈凤梧慕先学遗范重修岳麓书院,题写“我思古圣贤,道义相绸缪。距兹数百载,尚有遗风流”,麓山清幽,学脉延绵,弦歌千年而不绝。
挥毫当得江山助,不到潇湘岂有诗。同一份山水,何以反复吟咏?湖南自古以来就是文人福地,她以其得天独厚的山水,积蕴流深的文化,宽广柔情的襟怀,接纳诗人,成就诗人。山水育人,人亦成就山水,无数文人墨客生长于斯,漂泊于斯,终老于斯,于人生浮沉中留下诗语点点,留待后人或瞻仰,或回味。“屈子行吟处,今余跨马过”,那些被时空遥远相隔的人,也在这本书中实现了千年际会,并在诗中融化一切。
重到头将白,前山依旧青。山川虽不为兴亡所改,但湖南的山水正因诗歌而多情。诗歌流传,象征着湖湘文明赓续不绝,象征着湖湘文脉鲜活不息。敬重与传承诗歌,亦是延续和塑造一种“诗歌精神”: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寄情山水,心系苍生。《诗话芙蓉国》的出现,正是这文脉延续之中一次优雅的跃动。
青山明月不曾空,只因在万载千秋里,始终有人以诗点韵江山。在这芙蓉花开的国度,寄情于洞庭秋月中,于江天暮雪里。
(作者单位:湖南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