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 友
文/刘宗林
鸟友,非咒骂朋友之恶语,实为与鸟结友也。
我居住的小区在设计建设时就很有远见,公共绿地面积比较大,原来的一座小山包被保留下来,山上的树木密密匝匝,满眼青翠,遮天蔽日,大的香樟已长成合抱粗。小区的屋前房后错落有致地栽种着金桂、红桎、山茶、红叶石兰等数十种绿化树种,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草本、藤本植物,一年四季五彩斑斓,美不胜收。特别是春夏季节,绿叠翠拥,青翠欲滴,花儿争奇斗艳,一片姹紫嫣红,欣欣向荣的气象弥漫在屋顶上、树梢间。
“良禽择木而栖”。这蓬勃而优雅的环境自然吸引着辨识度极高的鸟类,体型各异、大小不等、毛色迥然的鸟儿从不同的地方往这里聚集,有的在这里游玩嬉戏一番,逗留三五时辰又依依不舍飞回原来的栖息地,它们割舍不下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左邻右居,更多的则横下了一条心,携家带口将户籍迁了过来,定居在枝头树梢,变成了小区的常住鸟口。于是,小区便多了无数生灵,多了几多热闹、几多朝气。
我的老家在云贵高原边缘的崇山峻岭间。从小我就与鸟争食,有时还以鸟为食,对于鸟类的存亡喜怒历来不以为然。然而,随着年岁的增长,随着与形形色色同类交往产生的疲惫抑或厌倦,转而对鸟这异类生灵产生了强烈好奇,关注的兴趣越来越浓。
在我看来,鸟类远比我们人类勤奋。仲春某日,曙光初露,窗外树枝间的鸟儿便“叽叽喳喳”地热闹起来,有只胆大的竟然站在卧室的窗台上,朝着在床上伸懒腰的我“啾、啾”地叫个不停,似乎在催促我赶紧起床,莫辜负这美好的春色春光。尽管时针刚走过五点,窗外还是一片混沌,纵有“春宵一刻值千金”的不舍,但不能枉费了另类的好意,我赶紧穿衣起床,沐着和煦的春风健步于浓荫遮掩的山道。
山道冷冷清清,只有路灯映出的身影忽前忽后伴随着我,鸟儿似乎也通人性,知道我孑行的寂寞,便三五结伴立于枝头“唧唧啾啾”地向我表达早起的问候、晨练的赞许,有两只个头较大的鸟儿竟然“噗嗤嗤”从树梢飞到我前面十米开外的山道上,等待我的靠近,待我行至不到两米的距离,它们迅即起飞在前方的道上降落,如此这般忽飞忽停,陪伴我在山道上绕行,有了这些生灵的陪伴,独行的枯燥被对冲得无影无踪。
从此以后,每天到山上晨练都刻意观察鸟儿的习性,与之进行别样的交流,通过它们肢体的动作理解鸟声的语义。于是,在杂乱无序的“叽叽喳喳”中竟也能大体了解另类的喜怒哀乐。群鸟齐鸣,争先恐后,或许它们在争论不休商讨群落的大事;单鸟独鸣,声音悠长,那一定是舒心惬意、悠闲自在、无忧无虑的时刻。有一次,我听见一对鸟儿在歇斯底里的嘶鸣,一个声音尖利,一个声音粗横,摆出谁也不让谁的架势。我在心里揣摸:夫妻翻脸吵架?抑或是孩子调皮淘气?循声望去,果不其然:两只个头较大显然是父母的鸟儿站在高处的枝丫上怒吼着,几只个头较小显然是孩子的小鸟立于矮一截的枝条上,低垂着头,偶尔小声嘀咕,就像犯错的小孩面对大人的骂声不敢高声反驳,只能用窃窃私语表达心中的不满一样。
春节期间,老家的亲友送来了一些腊鱼腊肉,一时吃不赢,便将其挂在厨房窗外的屋檐下。几天以后,我发现每天都有一些数量不等的鸟儿从周边的树上飞来,站在防护栏上用悦耳的鸟音或哼“小调”,或唱“大歌”,神态是那样安然满足!逗留片刻又独自或结伴兴高采烈地飞回树林间,我不无得意地对妻儿说:“好事,客进旺家门啊!”然而,细心的妻子观察发现,挂在屋檐下的腊味被啄得东缺一块西缺一块,原来鸟儿是奔美食而来,我近前细看,每只鸟儿的喙上都油乎乎的,那只刚飞离护栏的鸟嘴里还叼着一小块腊肉舍不得吞咽,想必它要带回家中哺育初生的幼鸟。
“用报纸将腊味包起来,免得被鸟儿叼食”,儿子给大人出主意。
“不用包,让它们吃,人与鸟共享美食,其乐融融也”,我不假思索果断回答。
主人的慷慨拉近了宾主的距离,融洽了宾主的感情,我家的窗台不仅成了鸟儿觅食的去处,也是它们小憩的场所,那些调皮的鸟雀尽情地在窗台间追逐嬉戏,时而互啄,时而欢叫,从东头追到西头,从南边打到北面,那只看似辈分最高的雄鸟,站在窗台上“啾、啾”地对我挑逗,我悄悄推开窗户将手伸出形成抓捕的态势,它亦不惊不慌,神情泰然,待手快接触到羽毛的瞬间,才张开翅膀飞向高处,边飞边“呱、呱”地鸣叫,那份狂妄、那份自得!
一连几天春雨,将刚刚抬高的气温压了下去,断了暖气的室内有几分阴冷,屋外鸟儿的叫声没了往常的欢快。我站在客厅外的阳台上,瞭望雨中春色,猛然间,看到窗台旁用不锈钢制作的凉物板架上趴着一只成年鸟,鸟儿羽毛总体呈深灰色,翅膀的毛色渐次由灰转黄,眼睫毛带有几分暗红,外边有一个规则的白圈将眼眶圈住,那体态、那色彩,煞是漂亮,非丹青妙手不能描绘。我开始以为鸟儿趴着不动,是其羽毛被雨淋湿,稍事修整羽毛晾干后会恢复飞翔,也就没有在意,谁知第二天清晨,我打开客厅门,发现它仍趴在原处,这时我认为鸟儿受到风寒有恙了,就想将其移入屋内,使之免受室外风雨的侵袭,尽快恢复健康,它敏锐地睁开久眯着的眼睛,警惕地盯着我伸过去的手,稍稍挪动了一下身体,瞬间,在它挪动的身体下露出两枚白白的、圆圆的、光滑鲜亮的鸟蛋,我顿时明白,已经趴了二、三天的鸟,原来是在孵化小生命!
得知这个大好的喜讯,全家都异常兴奋,都对孕育中的母子倾注了别样的关心,一家三口不论是上班的还是上学的,出门前总要到阳台上看看神情专注的准妈妈,进屋后第一件事就是看窗外凉物板架上是否出现了小生命。
几天后的傍晚,我下班进屋发现妻神色沮丧,喃喃自语:“回不来了,回不来了,”满脸的自责。问其故,她难过地告知:看到天气没有返晴的迹象,想到凉物板架是悬空的,担心空旷间的冷风会冲销妈妈的体温,从而达不到孵化小生命的温度要求,便找了一个装鞋的硬盒子,还在里面铺了一条新毛巾,为母子建造了一个温馨的产房,搬迁中惊醒了痴迷状况中的准妈妈,鸟儿飞走了。
哦,好心做了错事!
听罢,我也感到无限惋惜!小时候听奶奶说过,羽翼型动物,不论是家养的鸡还是野生的鸟,母亲在孵化过程中都会进入如醉如痴状态,十天半月不吃不喝趴着不动,用恒温孵化胎儿,直到小生命破壳而出,期间如果被意外惊醒,孵化进程会戛然终止。
果真如此,母鸟惊飞不久回来过一次,左顾右盼片刻又飞离孵床,其后就不知所踪。
雨后初晴,阳光灿烂,远山似黛,近树如盖。小区林间的鸟雀在欢快地演奏春的交响曲,演奏者中一定有那只抱憾的鸟儿。我要友善地告诉您:我们已经成为了朋友,我的家就是您的栖身之所,就是您生养繁衍之地,随时欢迎您再次光顾,我们一定尊重您的习性,互不干扰,和谐共生!
以鸟为友,乐在其中,其乐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