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网时刻记者 曾鹏辉 长沙报道

进老杨办公室，正面墙上挂的石英钟指向10点。他说，那时间信不得，停摆了10多年。老杨不需要把时间精确到小时，陪伴红网走过来的近20年，他只知晓白天与黑夜。

业内人都清楚，老杨负责红网评论，每天就在办公室电脑前熬着，一天睡4个小时是常态。他每天还要同时关注一百多个论坛版面，就像一家生意爆好的餐饮店，老板会不断穿梭于各包厢打招呼。他负责的“红辣椒评论”名气很大，获评中国新闻奖一等奖，《人民日报》还介绍过他的事迹。红网论坛高峰时刻，20多万人在线，日点击量在2000万次以上。在他经营的论坛里，老杨天天扮演那个见人就“热气腾腾”的餐饮老板。

老杨“聊天”受过持续的专业训练，理应是聊天大咖。令记者没想到的是，红网20年庆祝活动，面对面专访老杨时，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何得了，农民只晓得聊天，不懂说话”。

BBS（论坛）时代“我是老杨”

现年59岁的老杨来自湘北澧阳平原，真正带农村户口、享受农村待遇的农民，他并没有凭借考试跳出农门。

1999年，也许你还没接触电脑，老杨却拥有了10台浪潮电脑，他在南方某市开了一家网吧；

当你拥有个人QQ时，老杨已是QQ聊天室的管理员；

当你注册论坛发帖时，老杨成了当时国内知名的论坛负责人；

当你好不容易混成某版主时，老杨被当作特殊管理人才引进到红网专门负责时评……

老杨到底有多牛？

刚流行BBS发言，他是西祠胡同、中青论坛、强国论坛等多个论坛的活跃分子。2000年就是QQ社区讨论管理部第一任部长，管理130多个版面及400多位版主。“QQ社区论坛归他管”“他的QQ号码只有5位数”“他辞去QQ论坛部长时，腾讯仪式感爆棚，第一次用10000号全网发帖对老杨表示感谢”……

老杨的ID名“我是老杨”风行各个论坛，他每天忙着无事找事、引导话题、升级谈资、平息偏激……“那时的网友都觉得毫不相识的人能集中发帖，聊共同话题，这是多么幸福的事。”老杨说。

老杨时刻蹲电脑前的另一理由是，很多人习惯看他的帖子，如果突然见不到他，他总觉得亏欠了网友。“你怎么待人，人家就会怎么待你。大家都觉得老杨还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农民。”老杨自我评价。

2002年，老杨在红网看到一条新闻，常德7岁女孩卖花给母亲换肾。这事扯着老杨的心。他与从未谋面的网友们一起疯狂编写、转发小女孩的感人事迹。接着老杨特意赶到常德看望女孩，网吧临时交给了朋友管理。在红网的持续关注下，网友们纷纷献出爱心，解决了女孩妈妈的医疗费用。老杨回想这事，仍是兴奋不已。

谁也无法想象，老杨每次傻傻在电脑前坐等到天亮，完全是义务劳动。他甚至至今没有享受被腾讯总部邀去做客的福利。“遛论坛的人，都是不计报酬的，完全是因为就某一事件集中发表观点，思想碰撞带来的成就比获得酬劳更快乐。”

老杨的网吧没有经营好，倒是和网友们处得很好。老婆偶尔问及老杨的收入，他总是安慰，“以后会有收入的”。

被老婆逼急了，老杨就说等于是种田遭遇了洪灾，颗粒无收。

红网评论带薪“聊天”

老杨相信，凡事只要认真、努力，总会有回报。比如天天坚持聊天发帖。

论坛里混久了，老杨与网友们发现，他们的文字只能在网友中传递，而官网或知名商业网站很难进入。

2001年红网成立，其中的“红辣椒评论”立刻引起老杨的关注。当时该栏目原创很少，更新稿件也少。老杨意识到，网友们的思想完全可以借助“红辣椒评论”表达。

2003年3月，老杨的一纸策划打动了红网领导，他被招入红网负责评论部工作。

混网多年，老杨终于可以靠“聊天”拿工资了。评论部编制就老杨一人，是他一人操作。但老杨并不孤独，他经营了多年的数万网友仿佛一夜之间扎堆地跑到了红网论坛，不少高手还被老杨引荐到了红网上班。“红辣椒评论”蹿红，红网论坛也成了湖南网友的打卡之地。

这些年老杨管理过数个论坛，他养成了在吵吵闹闹中冷静分析问题的习惯，他始终认为网友观点不能简单用对错来判断，那都只是情绪的即时发泄。

“在农村老家经常看到婆媳吵架，但谁能说清楚她们之间谁对谁错？”论坛里面不热闹，那还算是什么论坛？只要不搞人身攻击、网络暴力，老杨都认为可以接受。

老杨的风格总是不急不缓、娓娓道来。好人老杨有时也遭网友怒骂，他懒得生气，直接把网友帖子置顶，就让对方骂。

老杨面子浅，处处为他人着想，很少说拒绝的话。别人对他好，他一定会记一辈子。

有一年正月初五，老杨在老家过完年后，准备返回长沙上班，但春节坐车很不方便，正犯愁时，红网董事长舒斌亲自驾车从怀化特意绕道来到了老杨家的禾场坪，专程接老杨回长沙。领导开车，老杨坐车，这事对老杨触动很大。“我一农民，何德何能，让舒总绕道几百公里专门来接我？！”老杨说。

工作对路，领导关爱，老杨觉得虚拟网络里的日子过得真实又充实。

单纯农民很矛盾

老杨洗脚上岸，由农民变为网民，而且是在省级官方网站谋生活。身份的转换老杨还能适应，毕竟他习惯了冷静、独立思考，唯一不安的是，“我管的评论部和论坛每天都在花单位的钱”。

他这话不假，他管理的部门由一个二级小部门变为了两个一级部门，队伍发展到20多人，这阵势放在全国网站来看，都是绝无仅有的顶级豪配。

除了20多人的人头费，每年还要邀集网友举办各种活动……样样都要用钱。老杨每次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地向领导报告费用预算，领导们总是力挺。

“单位及舒总对我太照顾了，我没有理由不加倍回报。”老杨说。老杨真正把单位当家了，谁要是说了一丁点对单位不利的话，老杨绝对当即怼回去。有人说：“老杨，你快退休了，何必这般认真？”老杨恶狠狠回复：“不准你讲我单位坏话！”一向理性的老杨，突然变成了青春叛逆小伙。

既然部门无法为单位带来经济效益，老杨还是回到当初，专注做影响力。老杨很勤奋，在领导和同事们的支持下，往往出手即惊艳。比如：

邀请时任湖南省委书记张春贤在红网向全国网友拜年，开创国内官员第一次通过网络拜年的先河；

2008年抗冰救灾，“红辣椒评论”连推10多篇时评，让网民们看到了一个亲民为民的政府；

策划推出“感动中国小人物”活动，让草根民众走到舞台中央；

面向全国持续举办了15届“红辣椒评论”年度颁奖会，已将其打造成网络时评界的奥斯卡颁奖礼；

…………

2017年，红网决定由老杨与省作协共同筹备湖南网络作家协会。网络作家们大多比较年轻，许多没有工作单位，桀骜不驯，但身上都有“两把刷子”，管理难度大。老杨只用了两个月时间就把人聚到了一起，最后人人追着喊他“老大哥”。“因为我们有共同经历与共同语言啊。”老杨总结。协会成立后会员飙到了1300多人，是全国会员人数最多的省级网络作家协会。

老杨是精湛的指挥家：哪个版块不热闹，他就会想法搞气氛，或者干脆充当“指挥棍”；哪里出现了矛盾，他就会出来解决。老杨各方面都拿捏得稳稳的、妥妥的。

老杨发帖子聊天，言辞并不尖锐或故造噱头，同样能赢得炫目流量；

老杨负责评论版块，能让高层领导、专业评论员、基层草根各自找到欢喜的，一项工作能兼顾三方，恐怕也只有老杨能做到；

老杨是地道农民，却是华中科技大学新闻学院、杭州电子科技大学兼职教授；

老杨的很多时间交给了网络与办公室，但并未影响到老杨的友情亲情与爱情；

还有，老杨常熬夜，不过好像他的身子骨还挺结实；

老杨每天盯屏幕10多个小时，视力居然还是1.2以上；

…………

大家对“矛盾体”老杨无法破解，谁要刨根问底，老杨总爱用一句话回答：“我就是一单纯农民，没有你们想的复杂。”

是的，老杨不复杂，他就是一个农民，名字叫杨国炜，红网副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