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明之与沈安娜。 通讯员 摄
1938年12月8日,蒋介石抵达陪都重庆,随后主持召开了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的常务委员会会议。
会议室的布置很简单,速记员的位置在主席座位旁边,靠侧门处。这天,速记员位置上出现了一位陌生的年轻女士,她就是沈安娜。沈安娜回忆第一次见到蒋介石,“说话音调不高,节奏也不快,我可以将他讲的每句话都准确地记录下来”。而她记下来的每一句关键的话,会后都被传递到延安党中央。
离家出走闹革命, 速记考上公务员
沈安娜,1915年出生于江苏泰兴的书香门第,从小在私塾诵读诗书,能写一手娟秀的毛笔字。但她却并不是一个听话的女孩子,7岁因为不愿意裹小脚奋起反抗,16岁陪姐姐沈伊娜逃婚离家出走,姐妹俩来到上海求学,那时,她还叫沈琬,姐姐叫沈珉。
这年,16岁的沈琬,像所有的少女一样,做着明星梦,拍下过一张明星照。但举世震惊的“九一八事变”打破了她的梦,她和同学一起上街游行,宣传抗日。
1934年春节,沈家姐妹到老师家中拜年时遇到两名男生,舒曰信和华明之。四个年轻人一见面,彼此印象都不错。沈安娜回忆第一次见到华明之,“戴一副近视眼镜,说话慢条斯理,镜片后面的大眼睛炯炯有神”。那时,沈家姐妹并不知道,舒曰信在半年前刚加入中国共产党,而华明之也在不久后的1934年夏天入了党,随后,他们的关系被转入中央特科,从事秘密情报工作。
与这两名“地下党”的相识,改变了沈家姐妹的命运。她们先后走上革命道路,同时也为自己的爱情找到了归宿。因为对红色苏联充满向往,在舒曰信的建议下,沈琬把名字改成了沈安娜,姐姐沈珉则叫沈伊娜,安娜和伊娜都是苏联姑娘常用的名字。
沈安娜能考上国民党浙江省政府“公务员”,凭的是“绝活儿”——速记。她可以每分钟记录200个字。在那个没有录音笔的年代,熟练的速记员可是政府机关的宠儿。
当时,浙江省政府派人到速记学校挑选学生,校长挑选了学习最好的三名同学应考,沈琬排在第一个。就这样,国民党政府里有了一个叫作沈琬的女速记员。
虎穴互助扮情侣,战友情深结伉俪
沈安娜最初既是情报员又是交通员。她起初传递情报的方法“简单粗暴”:趁宿舍没人时,闩好门,拉好窗帘,用毛笔蘸隐形药水写在信的背面或空行之间。一边写还得一边支棱着耳朵——如果听到脚步声,立马要收起“作案工具”,拉开窗帘,打开门,装作若无其事。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必然十分危险,她有一次就差点被舍友发现真实身份。出于安全考虑,沈安娜的上线——“舅舅”王学文决定派遣华明之前往杭州指导和联络沈安娜。
华明之,原名华家骊,任职于国民政府交通部上海国际电信局无线电台,为党组织收转外地的秘密信件。受领任务后,他常逢假日乘早班车到杭州,晚上再乘夜车回上海。
于是,在杭州街头的咖啡馆,西子湖畔的凉亭里,经常出现华明之和沈安娜的身影。虽然浪漫的“约会”是传递情报的掩护,但充满风险的工作让他们的心越靠越近。“舅舅”王学文觉得沈安娜外向胆大,华明之内向稳重,是一对好搭档,于是批准两人结为伉俪。1935年秋,沈安娜与华明之在上海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从此,沈安娜白天把情报速记下来,晚上整理成文字,华明之则负责编辑、密藏、传递。多少次危机四伏,险象环生,沈安娜都靠着随机应变最终化险为夷,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她从最初的冒失逐渐成熟起来。
在他们晚年时,夫妻俩回首过往,共同作诗一首:同窗又添战友情,结侣转瞬五十春。互助合作探虎穴,生死与共海誓盟……
机要会议任速记,贴心服务宋美龄
1938年10月,沈安娜正式进入国民党中央党部秘书处的机要处,当了机要速记员。因为是在浙江省政府时的老上级朱家骅安排进中央党部的,沈安娜很受信任,马上担任了国民党中央常务委员会的速记工作。此后,沈安娜就常在国民党中央常务委员会、国防最高委员会、最高军事会议以及国民政府委员会的高层会议上担任速记。
作为蒋介石主持会议担任速记的不二人选,只要国民党政要召集重要会议,沈安娜都尽可能参加。她埋头记下会上的全部发言,然后将速记底稿译成汉字,由华明之负责摘要、整编、密写,送交中共中央南方局派来领导他们的吴克坚、卢竞如、徐仲航手中,再上报延安,供中央参考。
1942年,中共南方局派来领导沈安娜、华明之的徐仲航被捕,他们与党组织失去联系。沈安娜回忆说:“那是我一生之中最艰苦的时期,我待在10平方米的房子里,每天都在等人来取情报。更让我悲恸的是,我搜集到的情报,因没人来取,不得不又亲手销毁。”
1943年5月,沈安娜暂兼“新生活运动妇女指导委员会”的速记工作,常为宋美龄的讲话做速记。每次给宋美龄速记前,她都会找出自己最好的旗袍穿上,因为“宋美龄实在是气质出众,只有这样去见她才显得比较得体”。每次速记完,沈安娜都将速记符号翻译成文字,工整抄录,由华明之装订成册,封面上还加上漂亮的美术字标题,宋美龄看了非常满意。
绝密情报记心里,元老墨宝护安全
1946年5月,国民党机关从重庆迁回南京。沈安娜按照中共中央南京局的指示,在解放战争的3年中,参加了国民党历次的中央全会、中央常委会、国防最高委员会(后改为政治委员会)以及立法院的所有重要会议。她全神贯注地记录着何应钦、白崇禧、陈诚等军事头目的军事报告,特别注意蒋介石的言行。
蒋介石鉴于内部失密的教训,每逢讲到绝密军政问题时,总是突然下令:“这段不许记,把笔搁起来!”这时,全场的人员都要停下笔来。但是沈安娜知道,蒋越是不让记的话,越是党最需要了解的。她就细心地在心头默记,到休息时间,佯装去厕所,马上速记在纸上。
南京3年,沈安娜经常告诫自己,在这重要时刻绝不能暴露自己。她家里从不放进步书报,生活上穿着入时,常看美国电影。国民党的“元老派”有影响,各派头子都怕他们三分,沈安娜就向他们“敬求墨宝”,然后把于右任、吴稚晖等人的书法挂在家里最显眼处,外人都以为她与“元老派”交情很深,上司也更信任她。
一次国民党策划反共的会议上,坐在前排的一个国民党反共老手,忽然站起来指着蒋介石,大声说:“提起共产党,我就汗流浃背!说不定共产党就在你身边,你还不知道!”当时沈安娜就坐在蒋介石身边,心怦怦直跳:是我暴露了吗?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四周,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生前,沈安娜看到有人撰文称自己为“按住蒋介石脉搏的人”,坚决反对:“只有党中央、中情部、南方局、周恩来能按住蒋介石的脉搏,我们个人怎么可能?”2010年,沈安娜在北京辞世,罗青长之子罗援将军致挽联:
冰清玉洁独立寒秋傲霜雪,丹心素裹智闯虎穴斗敌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