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正清
每个生命都有一方永远无法割舍的土地,那就是生命赖以滋长的故土。情至浓处,我们跪拜这片土地,我们亲吻这片土地,我们捧一捧故土,装进行囊,伴随自己远走他乡,从青丝缕缕到白发苍苍。故土长满我们熟悉的粮食、蔬菜,长满我们熟悉的风景和炊烟的味道,也长满葱葱茏茏的绿以及苍凉和悲欢,那每个夜幕笼罩下的故土人家,都生长着不同的却有着同样烟火味的故事,那就是乡愁的内涵。习近平总书记说得好:“乡愁是什么意思呢?就是你离开了这个地方会想念这个地方。”
湖南作家龚鹏飞的长篇小说《燕子花》,是一部对故乡回眸和凝望的作品。书中的主要人物吕怀远,一辈子都在用心用情浇灌着那离开了又想念着的资江下游的故土,一辈子都在用爱雕刻着乡愁。小时候,吕怀远用心记录乡愁,那是资江下游农村的风土人情。那筛米的筛子,月口里弄鱼的壕几,车谷的风车,车水的水车,放了粗茶叶的包壶;可随着时代的发展,这些凝结着乡愁的乡村故事和老物件都不大常见了,再过几十年,也许会从人们的生活或记忆里完全消失,书中行云流水的叙述弥漫着淡淡的忧伤和美丽的乡愁,那是对故土山水人文的悠长眷恋,对中国几千年农耕文明的深切怀念。但时代是发展的,中国四十多年的改革开放惊涛拍岸,催生了农耕巨变。《燕子花》深刻地书写了资江下游的时代巨变,深刻地诠释了乡愁是铭记历史的精神坐标,用文学阐释了乡愁的本质是坚定文化自信,增强家国情怀。
只有对故土爱得深沉,乡愁的状写才会那么深刻。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资江下游的水土养育了一个与春夏秋冬与严寒和酷暑年复一年交锋,几乎每年与洪水搏斗的族群。资江下游的各色人物的故事就是乡愁的载体。吕怀远用心爱着故乡的各色人物,从出生到童年、到青少年的在家的十多年,在外求学读书和工作的几十年,吕怀远心里都装着故土乡亲的生长沉浮、喜怒哀乐、命运结局。小时候,吕怀远用聪明书写乡愁,赞土地的故事,就是少年吕怀远对乡愁的生动书写。 “老板屋里亮堂堂,毛主席像挂中央,干鱼腊肉晒得多,天天幸福得笑呵呵”;老九一句“把、把得他来不把、把得我,搞得俺人在路上炒场火”,让读者印象深刻地记住了小学生吕怀远和老九赞土地的故事,不仅是书中的田马桶和陈小桃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读者读到这里,同样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那赞土地的画面,那故乡生长出来的故事,浮现在脑海中,久久不曾散去,也是吕怀远和读者一辈子的思念和眷恋。对于吕怀远来说,一位故土乡亲的故事,就是一部人间烟火的乡愁。故土,之所以让人牵挂,就是因为故土承载着乡亲的命运,打上了深刻的时代烙印的命运。所以,《燕子花》全书共四十七章,以故土乡亲人物姓名为题的章节就达二十五章!我们记得周立波《山乡巨变》中的亭面糊,读了《燕子花》,我们同样会记住曹万钧、杨立生、维达嘿、谢丹新、柳英等等乡土人物。
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文联十一大、中国作协十大开幕式上的讲话》一文中指出:“广大文艺工作者要紧跟时代步伐,从时代的脉搏中感悟艺术的脉动,把艺术创造向着亿万人民的伟大奋斗敞开,向着丰富多彩的社会生活敞开,从时代之变、中国之进、人民之呼中提炼主题、萃取题材,展现中华历史之美、山河之美、文化之美,抒写中国人民奋斗之志、创造之力、发展之果,全方位全景式展现新时代的精神气象。”《燕子花》以人物为线索铺开时代画卷,全力书写了资江下游数十年之巨大变化,展现了新时代的湖湘和湖湘人的精神气象。从七十年代的田园水利化建设,烂泥湖大会战,作者一路写来,1998年战胜特大洪水,2003年战胜非典,到后来迎战非洲猪瘟,故乡与我们国家一起同呼吸共命运,书中也浓墨重彩地写了新时代的山乡巨变,从村民跳广场舞、唱戒赌歌,缔结节俭办红白喜事的“村规民约”,到硬化路面、改厕、改善人居环境、运用互联网推销农产品……一本《燕子花》,半部故乡史。作者以细腻的笔触书写了这千年未有之农耕巨变。作者对故土充满深情,借书中人物之口,说出了乡村振兴的抓手是发展农村经济和农村教育,只有这样,故乡才有更美丽的乡愁!
感谢时光的滋养,我们一天天长大,长大的不只有我们的身躯,还有永远陪伴我们的乡愁。难忘清晨日暮时分故乡升起的一缕缕炊烟,难忘资江水滨、洞庭湖畔一群群晚归的水牛牧童,乡愁就是故土的一幅幅风景。《燕子花》对故土风景的描写是十分成功的。同吕怀远一样生长在资江河畔洞庭湖边的我们有深刻的理解,没有湖乡生活体验的人看了《燕子花》,也会爱上那四季分明的资江下游、吕怀远的家乡。“白沙的夏天是一片绿的世界,一些树撑得比电线杆子还高,因此枝枝丫丫也比较多,洒下一片又一片的浓荫。其实,水里面更是绿意盎然,满塘都是荷。那一片片的荷叶此起彼伏,真的像舞蹈演员在排练似的,早晨的荷叶上还有一颗颗露珠滚动,在一面面你推我挤的荷叶中间,一个莲蓬举起来,那么一个小小的圆盘,镶嵌着碧绿的莲子。嫩莲子当然好吃,一种本色的清香,但是那些乌黑的莲蓬,虽然垂垂老矣,但用牙齿嚼起来,蹦脆甘甜,绝对是上天对白沙人的赐予”。这样的写景状物,书中比比皆是,让读者在轻松愉悦中感受美的舒适。也把吕怀远故乡的美和乡愁的美,用文字作了历史的定格。
谈到《燕子花》的动人,我们应该追溯到茶子花派的创始者,同样诞生于资江河畔,生长于洞庭湖边的周立波先生,立波先生用他战士作家固有的毅力,不怕劳苦,深入家乡和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用心和农民乡亲交朋友,出现了作品中的原型人物和作者之间相互走动几十年、几代人的佳话,也让《山乡巨变》经久不衰,历久弥新。只有生活体验的扎实,才有作品持久的生命力和感染力。我们推崇作家深入生活,体验时代之变迁;我们推崇作家深入思考,状写世界之巨变。我们推崇理想,我们放飞梦想,那都是根系于现实的理想和梦想。
《燕子花》中的主要人物吕怀远,应该是《燕子花》的作者龚鹏飞的影子。龚鹏飞几十年来一直和故乡的乡亲保持着十分密切的联系,回家乡搭班车,坐开摩的的同学的摩的,走村串户拜访乡亲;可以说,故土乡亲用生活滋养了龚鹏飞,龚鹏飞用作品记录乡愁回报了乡亲。这正是周立波先生的作风,这正是茶子花派的风格。正如吕怀远说的:燕子花是资江两岸人的象征,这是一个群体的象征。天空的高度我们不能企及,就让我们亲近土地吧!
悠悠天宇旷,切切故乡情。 无疑,《燕子花》以拥抱故土的赤诚之情,用爱雕刻乡愁,对茶子花派的发展、对方言学、对湖湘地方文化作出了贡献。(原载《新湘评论》2022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