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大凉山雷波县城。
悬崖深处有人家。
红网时刻新闻记者 杨滋 摄影 谢文礼 凌雨晴 四川报道
山高气寒,是为凉山。它美丽,它险峻,它贫穷……提起曾经的四川大凉山,这几乎是所有人的共识。在2020年全面顺利脱贫的前后,凉山人不依赖政府政策,主动积极选择与“贫困”博弈,努力追梦,为自己闯出一个美好未来。
近日,红网时刻新闻记者踏入这片险峻而美丽的大地,带回了三个凉山人的拼搏故事……
足球少年拉拉 “踢出”大凉山
足球少年拉拉(最前)。
晨曦熹微,一名大凉山雷波县莫红乡彝族男子推开家门,在家门口陡峭的山崖间抓回了一只正在吃草的黑山羊,在他们当地,只有招待重要客人才会宰羊相待,这一次,是为了招待从湖南远道而来的足球教练一行,对,是他小儿子拉拉的足球教练们。
“拉拉,你看,这就是你长大后的样子。”一名中年男子指着一个独自坐在陡峭山间放羊的男子的背影,对着车里看着约莫6岁左右的一个小男孩说到。中年男子黄健在湖南湘潭经营着一家足球俱乐部,此次驱车1600余公里,和足球教练一起,把曾在湘潭培养踢球的大凉山彝族小男孩拉拉送回来,顺便打算再选拔几个孩子带回湘潭继续培养。看着放羊男子的背影,又回头看一眼拉拉,黄健叹口气皱了下眉便坐在车上继续闭目养神。
上次来到这座大山还是10年前,彼时的黄健坐在面包车颠簸在没有硬化没有护栏的崎岖山路上,随时担心有被甩出悬崖的可能,现今盘旋在全段加护栏的平整山路上,安全感拉满。
两个大圆桌,几大盆羊肉。拉拉的父母杀了一只羊热情招待着远道而来的湖南客人,拉拉父亲瞪了一眼拉拉,笑着端着酒杯敬黄健,赔不是说孩子不懂事,黄健苦笑着摇摇头:“他们在那边,我包了大巴车每天专门接送他们去上学,放学后回来就练球,请了优秀的足球教练培养他们,吃饭住宿都是我们那边很好的标准,就是希望他们长大后成才,走出大凉山也好,回来支援家乡建设也好,他现在说回来就回来,说放弃就放弃,真的伤我的心呀……”
不谙世事的拉拉在不远处和许久不见的三个哥哥弟弟们嬉闹着,现年9岁的他由于小时候的营养不良,瘦瘦小小个头看着跟6岁的孩子一般大。这片大山的土地太稀薄,能种的几乎就是一点土豆,一度成为村民们的主食,营养是缺乏的,虽然在多方支援下,修好了盘山公路,相比于过去好了很多,但较之其他大多地方,还是相对滞后。
红磨乡先前送出去上学和踢球的那帮孩子发回了良好的反馈,其中有孩子甚至有希望踢进国家队。
家长们沸腾了。他们必须不让孩子读完初中就和自己一样长大后在山里种土豆、放羊,他们这一代的彝族大多数都不识汉字,少部分人能用汉语简单交流,他们几乎走不出去,孩子们得走出一条更有希望的路来。有家长拿着户口本围着这群从湖南带来希望来的客人;有家长带着孩子半路拦车;有家长端着酒杯一遍遍唱着彝族祝酒词表达自己的感激。
拉拉父亲不太一样。他总是笑着,不怎么说话,黄健一行走到哪里,几乎都能看见他跟随过来的身影,远远站着,一有机会就上前表达把拉拉重新带回湖南的愿望,汉语说的不是很利索,直直地表达着一个老父亲的焦灼和祈愿。最终黄健答应可以继续让拉拉回去踢球,但必须由他父母这边送回去,让这个懵懂的少年去理解和珍惜一切的来之不易。
孩子们要有自己好的未来,至于什么才算好也不是很清楚,但“不在凉山放一辈子羊”,这是“拉拉们”式的父母们最朴实的祈愿。
悬崖村杨日布 直播将他留在大凉山
正在直播的杨日布。
悬崖村的钢梯。
大凉山的暮色来的比较迟,下午6点的阳光依然强烈,照在悬崖村山脚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去攀爬悬崖村钢梯的足球少年拉拉,看见一个黑黑瘦瘦的大哥哥坐在这块大石头的阳光里,手里举着支架在通过手机做直播,大哥哥看见路过的拉拉,把手机的镜头对着他,微笑着和直播间的几千人一起跟拉拉打了打招呼。
大哥哥名叫杨日布,22岁,家住悬崖村,他几乎每天都会坐在这里直播一会,就像都市白领到点打卡上班。这个彝族小伙子在镜头前熟练地说着:“谢谢老铁,进来的点个关注。”很难想象,几年前,他还是连普通话都不太会说的山里人,几年前,杨日布也曾和自己的同龄人一样,苦恼着背着桐子下山卖钱还是去成都广州的厂里找份工,从手机里了解到的大千世界,一度让自己深陷自我怀疑。
直到接触手机直播,杨日布逐渐自信起来。作为一个在某直播平台排名前10 拥有300万粉丝的头部主播,当路过的游客拿起手机镜头对准他时,杨日布依然下意识躲避着镜头,甚至还有不谙世事的羞涩。悬崖村的质朴是他的底色。
杨日布的直播镜头见证着悬崖村几年来的变迁:一家人在悬崖村忙碌而幸福的生活,“背着桐子下山卖”的日常,易地搬迁……在山下的昭觉县安置点,杨日布一家也分到了房子,但对于悬崖村里的“老家”,他们一家人也不舍放下,那里见证着一家人的成长,是根,是土壤,而山下的新家,则是方便,是新生活,是希望。“今天直播晚了,我就在山下的家里住,明天再上去。”杨日布笑着说。
分享悬崖村生活日常获取直播打赏,通过直播出售一些家乡特产,杨日布不用双脚迈出大凉山,而是靠着直播这对隐形的翅膀飞出大凉山,有了良好的收入,带动着身边人一起直播,开拓一条新的致富路。
关于追逐未来,踢足球的“拉拉们”选择“下山”,做直播的“杨日布们”选择“上山”,静谧的大凉山躺在那里,如同母亲,温柔地注视着或者目送着他们。
“拱桥老师”陈心 走过抑郁继续前行
十年,一个女人的十年,一个大凉山乡村女教师的十年,是怎么度过?没有额外的工资,没有奖金,没有休息日,甚至没有理解与支持,陈心(化名),这名雷波县汶水镇中心校的汉族女教师,为了帮助自己的彝族学生走出大凉山,她已经用了10年。
十年前的陈心只是随手把凉山孩子寻求学业资助的信息发布到了网上,就收获到来自全国各地四面八方的援助,捐衣服捐鞋子捐书籍,还有资助读书的,黄健就是这些资助孩子上学的其中一位爱心人士,后来又在陈心的牵线下组建了凉山孩子的少年足球队,这是后话。
“太多了。每天上完课回来一打开手机,有上百条留言,我根本看不过来也回复不过来。”陈心哽咽着,表示那段时间她压力巨大,每天自己一个人要接收来自全国各地的关怀信息,加上自己还要完成日常教学工作,无法及时逐一去对接回复,这就引起了一些爱心人士的怀疑和不满“我是很有诚意的想帮助这些孩子,她却连理都不理我。”“我怀疑她是否是凉山的乡村教师”……疲于应对的陈心转身向周围的同事求助,希望他们能帮着一起对接一下,同为教师的同事,领着微薄的工资奔走于教学岗位,也是无暇顾及甚至也不能理解,有的婉拒了,有的甚至背地里传着“她装什么好人”……
抑郁,陈心在重重压力下得了抑郁症,为之困扰了两年,她无法理解“我不图回报,只想帮助这些孩子们,有爱心资助人士远道而来我都是自掏腰包请客,但大家还是不理解甚至还有质疑、揣测。”两年后,在家人朋友的帮助下,陈心走出阴霾,转了学校继续任教。
虽然嘴上说自己受尽了委屈和焦虑,陈心并没有放弃继续做个“搭桥人”,适当的调节心态,适当的给孩子们做对接,依然在释放自己有限的精力。“学会自我调节后,再做这些事,感觉比以前轻松快乐了,孩子们以后能发展得更好,飞得更高,是我们每一个做教师的心愿呐。”陈心眼眶微红。
有的老师是蜡烛,有的老师是拱桥。陈心这样的“拱桥老师”,将山里的孩子与山外链接,不觉悄悄腰已弯。
走出大凉山,留在大凉山,连接大凉山与外界,无论他们选择的何种方式,他们都是一样:生命之舟因热情而点燃,生命之舟因拼搏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