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每日电讯丨“湖湘之巅”,古道悠悠

2022-09-23 10:52:22 新华每日电讯
作者:李剑平 编辑:杨雁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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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诗中的五岭,是长江与珠江流域的分水岭及周围的群山,位于赣、湘、粤、桂四省边境,东西走向。五岭在湘赣分界线上与南北走向的罗霄山脉交汇,形成一个江南特有的高山台地,就是湖南省桂东县。这里平均海拔881米,是湖南平均海拔最高的县,拥有海拔800至1800米的山峰536座,1800米以上的高山22座,素有湖南“青藏高原”之称。

“奇山异水,极天作地生之巧,藏匿深山。”清代同治五年(1866年)修订的《桂东县志》记载,自汉以来,桂东名人罕至,且分县既晚,登其地记其人的文物宛如吉光片羽。清代邑令傅鹏飞在赴该县上任途中发现:“桂东处楚南边徼,万山环拱,层峦叠嶂,四方所通径路皆崎岖诘屈,人不能并足,马不能旋蹄。”

开化桂东,成为宋元明清上下几百余年的艰巨工程。崇山峻岭中,连通湘赣粤三省的悠悠古道,有些路途甚至被叹“险于蜀道”。

八面山古道

笔者时常往返于桂东至郴州,乃至长沙、杭州、北京之间,坐汽车走106国道以及省道,与古代桂东连接州府的古道走向基本相同。一条条穿越历史的古道与现代的公路时而并行、时而交错,族里长辈送行时吟唱的路谣也一直萦绕在耳际。

“一十高龙仙,二十牛屎出窑烟,三十槽里穿山过,四十青广一线天,五十龙渣水淼淼,六十猫公上到天,七十恩龙树下歇,八十牌坊在路边,九十枫树逗一逗,松松爽爽到庙前。”这是明清时期先民们用桂东县三洞到兴宁彭公庙(今资兴市彭市乡)沿途标志性景观编唱的歌谣,一方面用来标记古道路程,另一方面边走边哼可以缓解长途跋涉的无聊和孤寂。

由此可见,千百年来,一座座大山横亘在桂东百姓面前,难以翻越,且又必须越过去,才能通往外界。

在宋代以前,桂东非县,秦为长沙郡郴县地,汉属桂阳郡郴县地。南宋嘉定四年(1211年)安抚使曹彦约向朝廷请划桂阳县(今汝城县)宜城、零陵二乡为桂东县。

“要想富,先修路。”如今这句耳熟能详的口号,放在清代以前的数百年间,估计要变成“要想开化桂东,先修路”。

北宋庆历六年(1046年),著名理学家、《爱莲说》的作者周敦颐由郴县县令调任桂阳县令,走的就是古代郴州经兴宁(今资兴市)桂东八面山通往桂阳县的官道。八面山古道险峻雄奇,民谣唱道:“八面山,离天三尺三,人过要低头,马过要下鞍。”从清代乾隆八年(1743年)郴州知州胡星撰《修八面山路记》中,也可以证实在八面山古道上周敦颐人困马乏,走得相当辛苦。

“南楚多山,衡岳称最,此外名不登于顶,路有难于蜀道者如郴属宁桂之交八面山是也。”胡星知州觉得耳闻不如一见,他趁编甲(编联保甲)巡历桂东山川,结果大失所望,只见“八面山重峦叠嶂,密林深谷藓苔滑,轻藤蔓牵衣,上陟近天,下临入地,行者顶踵相接,不觉目眩心惊,喟然叹曰‘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此岂有异耶’”。

清代桂东邑贡黄体文在《八面山樵歌》中写下:“人行要低头,马行要下鞍,一线猿猱路,险于蜀道难。磨斧刃如霜,举足踏烟雾,砍得珊瑚枝,仙人不知处。”桂东邑庠郭方城在《过八面山》诗中记录的同样是心惊胆跳:“下临幽涧上凌空,飞栈悬从险处通。谁道行人行不得,鹧鸪啼破夕阳红。”

胡星回到州府就召集诸属吏谋划,要重修八面山古道,并倡议捐出俸薪,各属欣然相从,州内的永兴、宜章、桂阳(今汝城)等相邻县令均捐清俸若干。桂东县令就召集工匠“率作与事,披荆伐石,务求宽稳,移置递以增烟火,造客房以便憩息”。告竣后,“往来士民莫不称便”。

爱好摄影的桂东县原副县长黄维意,近年来数次徒步八面山古道采风。令他印象最深的就是一个“险”字:“石头修砌的古道,五六十公分宽,最宽处也就是1米左右。”

笔者登上八面山古道,汗流浃背,脚似铅重,不过无限风光在险峰。

桂东幅员广袤100余公里,山圆似帐,沟道如梳,舟楫不通,无商贾辐辏,非通都大邑。州府、县衙就把修路架桥建亭看作是行善积德的大好事,予以褒扬,《桂东县志》中有不少邑庠捐资修路的记载。

清代桂东邑令洪钟在《太平路记》中就咏诵了清初该县一位“愚公”黄春建带领子孙捐款修路的事迹。其子承父志,带着孙子继续修路,并嘱咐子孙说:“斯志也,吾祖始之吾父继之均未能,吾善随厥志。”

如今106国道炎陵县至桂东县九曲十八弯的耕熟岭路段,在清代叫更缩岭。据清代庶吉士陈梦元《更缩岭路记》记载,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陈梦元来桂东翻越酃县(今炎陵县)之更缩岭,憩息林隈,行人相与谓旧路由九隥岭,与八面山一样高峻险绝。三个名叫继尧、尊甫、永翁的老人,继先人志率众在万山从岩中,“斩木洗石避高就下舍迂出直更缩之,方得坦捷”。此后,邑绅黄清又捐千金续修更缩岭,并置近路旁山岭广植树木以防崩塌,把山领租税作为历年修路经费。

犹桂古道

“吾邑计里建亭,亭故有司茶者,时其烦渴而为之。”从清代桂东恩贡郭大基《募东苍垇凉亭施茶引》可以看出,古道上往往五里一小、十里一大设置茶亭(凉)、客栈供挑夫或士民们歇脚、休憩,相当于现在高速公路沿线的服务区。郭大基在这份施茶倡议书中说:“独东苍垇一亭巍然,行者喘息相属如涸辙之鲋,求一勺而不可得。告诸君汲西江之水、扬东海之波让渴者甘饮。”

东苍垇凉亭像湘赣粤古道上百余座凉亭一样,早已灰飞烟灭,回归到山野的寂静中。飞霞亭是桂东县现存屈指可数的凉亭之一,位于湘赣两省三县上犹至桂东古道(简称犹桂古道),石墙上爬满了橙色苔藓,岁月的印痕依稀可见。两座拱型亭门构成一道时光隧道,让我们重见驴马商队与往来黎民。

江西方志馆史料记载,唐宋时期,赣州处在中原通往南越的交通要衢,至吉州(今吉安)520里(唐制,下同);至湖南郴州1012里。元、明时期,前来朝贡和通商的30多个东南亚和欧洲国家的使臣客商,多取道大庾岭路进入中原,赣州商贾如云、万足践履。其中,赣州就有一条犹桂古道,西北经上犹县营前、鹅形等地,入桂东县计90公里。

罗霄山脉是湘赣两省的分界山,也是湘江、赣江的分水岭。唐宋以来,地处罗霄山东部的江西承接了大量中原和江南移民,人地矛盾突出后就不断向邻近地区移民,湖南首当其冲。罗霄山脉的山谷盆地成为江西移民西迁湖南的主要途径。

据《桂东县志》记载,清代顺治四年(1647年)粤东贼寇盘踞该县万阳山(今万洋山)五载,至顺治十年(1653年)剿平。仅存罗科、李青、何世济、周台等63丁茕茕孑遗,邑令汪震元广招流黎甫聚,后经继任的邑令张希召、朱霞等叠加抚绥增至112户、男妇1469口。到同治五年(1866年),桂东有男妇大小100644丁口。

当代历史地理学家谭其骧《湖南人由来考》介绍,走在罗霄山脉西麓的湖南境内,听到最多的不是湖南话,而是江西话或客家话,这是历代江西移民湖南的结果。至今仍有许多湖南人每年去江西寻根祭祖,并称江西人为“江西老表”。笔者小时候逢年过节从长辈口中听到最多的一句话是“哪天去江西”。

比如,桂东李氏始祖李荣门也是江西移民之一。据《桂东县志》记载,李荣门(江西吉水人)是宋末棣文丞相麾下勅司阃外提领,因宋亡自濠州(今安徽凤阳)迁入桂东隐居,是该县两个义行代表人物之一,其后代至今繁衍生息四十余代数千人。

“桂东文风于郴属旧称为盛,宋元两代文献莫考,明以后登贤书者相继不绝,知士达人多。”该县志记载,黄攀龙是桂东知名乡贤之一。清代康熙三年(1664年),武昌黄鹤楼毁于大火,湖广总督张长庚、巡抚刘兆骐重建黄鹤楼。到了1674年黄鹤楼临江汉势倾,黄攀龙精于攻木,被时任湖广总督蔡毓荣召集补葺黄鹤楼。黄攀龙牮整如旧,减费万计,人皆神之,名声震汉。

桂东“虎”道

自桂东城往南行走15公里,就到了湘赣交界的铁山。山中出产铁砂闻名两省,犹桂古道穿越铁山,麻石斑驳,古树参天,云雾缭绕,拾级而上,直扑山巅,一脚跨两省,方圆几十公里无人烟,万一跃出豺狼虎豹怎么办?一阵山风呼啸,林海涛声不绝,让人不寒而栗。因为笔者依稀记得童年时期,家里的长辈吓唬顽皮的孩子就说:“不听话,晚上关在门外,喂老虎!”

当地向导、铁山脚下80多岁的老人黄有声看出笔者一行人紧张的神情,到飞霞亭休憩时,叫大家打开水壸,先喝口热水压压惊。然后,老人打开话匣子,讲述了古道上野兽频出,先辈们与野兽、土匪斗智斗勇的惊心动魄场面。

《二十四孝》之二十记载,晋代杨香扼虎救父。清代《桂东县志》记载,该县有犀、獭、狐、虎、豺、狼、猿等野兽。县邑贡生黄体文写有打虎“猛将”《黄回传》。在明代鼎革初,桂东邑深受山贼土匪之害,房舍荒废,深林杂菁,时多虎豹。黄回随父亲和叔叔走到一个叫黎家洞的地方,忽然大风起,山麓林木皆振,老虎攫其父及叔。14岁的黄回奋力前救,并与老虎格斗,虎负痛舍二人跳跃逃跑。

不久,其叔受虎伤不治身亡。他决定入山寻药救父,遇见一位老人说:“虎伤人未有不死者,孺子年少欲报虎焉,能制虎命且得药。”老人为黄回的真诚感动,教其搏虎之法,传其技并予药医其父。黄回“习其法,径入虎穴,遇瞎虎回击之。虎怒咆哮山谷皆震,直扑黄回。黄回出其右,抑其项,急击之毙,其爪掀地深尺许……”事毕,黄回欲谢老人,却不见其踪。

据县志记载,黄回70岁卒,计毙99虎。桂东邑自此无虎患。这个“打虎”高手外貌魁梧,与人交往诚朴恭顺。黄回卒时,以技授子侄,命继其志。后来,兴宁(今资兴市)境内患虎,聘以往日杀数虎,患亦息。兴宁人曰:“是黄回孝勇之遗也。”

当时桂东、兴宁两县的虎灾有多严重,我们还可以从清代同治十二年(1873年)《兴宁县志》中窥见一斑。“日闭门,途绝往来。虎入城市伤人以百计。”明末清初兴宁邑内虎患成灾,先后用来登记被老虎毒害的有名有姓者记事簿高达二尺。

桂东山恋亘白缭青,“虎患”伤人为邑内小事,山贼匪寇之患,则是明清朝廷的心腹大患。明初桂东邑令胡视远记载:“元明之际,伪汉及元游兵剽掠无常,邑人结寨相保。”明代永乐间广东流贼寇县,邑遭其难。崇祯十六年(1643年)桂东又起战火,邑令母崇正率兵民守城,城破被擒不屈而死。清代邑增生何宗河作《吊母公》诗云:“半里孤城四野空,提戈巷战气生风。魂归蜀道家何在,血染沤江不穷到。”清代康熙十三年(1674年)吴三桂攻陷衡州(今衡阳)郴属,派索粮夫,民不聊生。

当地现存的一大部分明清诗词也是围绕剿匪平贼主题。比如,浙江余姚人王守仁《杨同寄桂东县令余达二首》写道“处处山田尽入輂,可怜黎庶半无家。兴师只为民痍甚,陟险宁辞鸟道斜……”陈言《八面山一首》曰:“仗节平临虎豹关,旌旗摇曳万重山。谁云八面能夸敌,自信千夫迥莫攀……”

万年鸟道

出飞霞亭,沿着犹桂古道步行两三公里,就到了鸟岭脚、鸟垅。顾名思义,这是一个与鸟类密切相关的高山隘口,湘赣两省的森林防火线(省界)沿着山脊像巨蟒般延绵起伏,万年候鸟迁徙路线就从此越山川而过。

桂东这条万年鸟道上世纪90年代末,开始被国内媒体和专家学者关注,上世纪90年代末笔者也曾撰文指出“湘赣罗霄山,候鸟鬼门关”。当地党委政府开始重视保护候鸟工作,湖南师范大学派出教授专家和爱鸟志愿者调查研究桂东鸟道。

候鸟经过上万年的进化,迁徙时间、路径很有规律。每年清明至谷雨,来自东南亚、新西兰等地的候鸟由南往北飞、繁衍后代;立秋至霜降,内蒙古、西伯利亚等地的候鸟由北往南飞越冬,全球主要有8条候鸟迁徙路线,其中经过中国的3条路线分别是,东线沿大陆海岸线南下,至菲律宾和澳大利亚;西线穿越四川盆地和青藏高原,进入南亚次大陆;中部的迁徙路线则从内蒙古草原南下,经江西、湖南,进入南亚和澳大利亚。

湖南省林业部门与湖南师范大学对全省鸟类迁徙通道敏感点调查显示,沿罗霄山脉,从炎陵县的牛头坳,至桂东县的铁山和寒口一线,为该省候鸟过境的东线通道。因为罗霄山脉最高峰南风面海拔2120米,南部为海拔2061米的齐云山,西南为海拔2042米的八面山,在高山之间有一条东西贯通的不规则凹形地貌。每年清明、秋分前后,这条通道分别会迎来一股暖、冷强大气流,气流顺着山势上升,100多种、数以万计的候鸟趁着这股强大气流飞越高山隘口迁徙。

官民围绕桂东鸟道爱鸟、护鸟的故事明清有之。《桂东县志》记载:“泥湖山在县东南与江西龙泉(今遂川县)白沙分界,每年雁鹰来候雾露夜,张网山顶聚薪举火,鸟会望光自投网中。事涉暴殄,官胥禁之。”这是桂东现存最早的官方禁止民间捕鸟的文字记录。

受制于生产力低下和贫穷落后,当地历史上的一些风俗也离不开鸟。比如,幼儿能吃米饭主食时,长辈会弄只鸟来给孩子吃,寓意孩子长大后像鸟儿一样能说会道,或远走高飞。当地村民在山顶上捕鸟的“鸟塘”,会被当作家族的资产,兄弟长大分门立户时还要指定继承人等。

如今,林业部门严格限制对候鸟的捕猎活动,加强对野生动物的保护与监管。湘赣两省地方政府采取果断行动,铁腕打击非法捕猎乱象。曾任该县林业局局长的黄嘉荣说,桂东县已集中捣毁几千个大大小小的鸟塘,恢复植被,定期回访巡查。郴州市桂东县、株洲市炎陵县与江西省吉安市遂川县建立了湘赣边界“两省三市三县”候鸟保护联防联保机制,鸟塘变成了候鸟迁徙中的“天堂”,“鬼门关”化成了“平安道”。

千年盐道

民以食为天,柴米油盐酱醋茶是百姓生活中的必需品。纵观宋元明清朝代桂东县志,惟有盐政记载的篇幅最多。

年近九旬的李辉华老人,居住在罗霄山脚下马坊村,经常向儿孙辈们讲述父亲李发德兄弟仨,在清末民初经常从桂东抬着生猪,走湘粤古道到广东乐昌去卖,再换回食盐的艰辛。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桂东山伢子们读书遇到困难与挑战时,常以再苦也没有“老爹(爷爷)扛猪下乐昌苦”来鞭策和激励自己。

有关一方谚语和几代人岁月的印痕,清代康熙年间郴州知州叶臣遇、偏沅(湖南)巡抚周召南关于盐政《豁压派粤引疏》均有记载。周召南巡抚上疏说:“衡郴两属之临武、桂东十一州县,地连楚粤边末,在万山沟坳之中,粮不满数千,丁不满数百,民皆鹄形鸠面,鹑衣百结,穷困颠连之状,郑图难绘,盖山瘠地薄,不通舟楫……终岁勤苦,止有稻谷一种。求售之难,有一两银,粜谷至二十余石。以不通河道,家家是谷,无可变通。民之能者以谷养猪,计十越月,出谷十余石,得五六十斤,赶于一二百里,变偿二三钱还粮,民岂不厌劳哉!”

据《嘉庆郴州总志·盐法志》引旧志云:“天下产盐之地有三:为海、为井、为池;行盐之商有三:或舟、或舆至肩挑背负,而利亦末。”郴桂等近邻两广,是粤盐的自然销售地,其食盐流通为“楚民食盐,粤商销引”,即“步贩纳价运盐于楚,商发盐引于粤”,处于自由贸易状态。

盐引为清朝食盐专卖的一种政策凭证,盐商运销食盐,须先向盐运司交纳盐课,领取盐引,然后到指定地区买卖食盐。实行食盐专卖后,销盐责职在于州县,食盐征课后价格比涨。湖南是两淮(淮南、淮北)盐区的传统销盐地,又常受粤盐冲击。郴州知州、湖南巡抚曾上疏康熙,认为粤盐、淮盐对市场的相互争夺,以及“粤商计巧多事,欲郴为纳税销引,意谓税分于人,而利专于己”。两位地方大员叶臣遇、周召南坐不住了,决定为民请命。

康熙旨户部议奏。据《清实录康熙朝实录》中记录:“偏沅巡抚周召南疏请仍如旧例,令粤东商人办课。户部以郴州等州县既食粤东之盐,自宜分销盐引,议不准行……又言十一州县,民困已极……至是,部议仍如旧例,免楚民分销盐引。从之。”

从此,郴桂等地食粤盐从未间断,到广东挑盐成为男丁的一种谋生手段,一直延续到粤汉铁路开通,以及新中国成立初期。湘粤古道山高林密,人烟稀少,南来北往的挑夫成群结队,少则三五人、十数人,多则成百上千,并创作了一首首口口咏诵、流传至今的歌谣与诗作,如“一根扁担三尺长,走过桂东走桂阳(今汝城县)”“吃了好多粗糙米,睡了好多屋脚檐”。挑夫们在古道上披星戴月、风餐露宿、食不裹腹的艰辛困苦,跃然纸上。

天堑变坦途

在桂东城边上有一座始建于明代,重修于清代道光年间的文峰塔,当地百姓称之为“宝塔山”,是县城的标志。石塔七层八面,19.5米高,镶有“秀峙南离”碑刻。从古道上远眺“宝塔山”,挑夫们心里有数了:城,就在那山脚下。

此城也非始设时的桂东城。南宋嘉定四年(1211年),析桂阳县的宜城、零陵二乡置桂东县,县治设上犹寨(即今寨前乡),隶属湖南路郴州军。明代洪武元年(1368年),知县胡视远移县治于宜城(今沤江镇,下同)沤江上游的凤凰山前,至今654年。

“宝塔山”附近原有一座濂溪书院,仅存数块大的花岗岩基石,桂东县正紧锣密鼓规划重建濂溪书院,传承千年文脉。令很多人疑惑的是,周敦颐与桂东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建濂溪书院纪念这位宋代理学先贤,并列为桂东宋元明清的名宦之首?

这个问题同样困扰明初的桂东知县胡视远。他给出的答案是:周敦颐“治桂阳历四载,勤农兴学,士从其化……盖思其人怀其德有不能忘者”。

桂东城也屡经修葺,明代筑土城,后易以石。明末战乱中,城塌楼毁,“尽为荆砾矣”。清朝顺治十年(1653年)再度修缮。随后,一批来自全国各地的进士、举人担任桂东邑令,给桂东带来开放、开化之气。

两名从浙江来桂东为官的邑令作诗赞美山城的新化。如邑令汪震元,严州人(今浙江西部),在《入芳村道》诗中说:“万山深入最岖崎,半壑寒烟异昔时……新丰鸡犬犹知旧,故里田庐更属谁……”朱霞邑令是桐乡人,他托物言志、借景抒情,写下“云开天际虹垂涧,月落林梢鹊流河。不信天台仙路远,满溪桃绽落红多”的诗句。

如今站在宝塔山上远眺桂东城,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繁花似锦。山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桂东成湖南省第一个摘除国家级贫困县“帽子”的县,被国务院列为“全国生态示范区”。山高水长,天堑变坦途,厦门至成都高速、武汉至深圳高速,一条条现代化的交通要道连通桂东,通江达海,奔向文明、富裕的新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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