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屈甘霖，永州一中政治教师，2004年通过面试进入一中任教至今。期间，担任班主任12年，带过六届高三。迄今在《诗刊》《中国校园文学》《扬子江》《诗潮》《诗林》等发表诗歌200余首；在全国中文核心期刊《诗刊》《思想政治课教学》等发表随笔、论文50余篇；在《科教新报》《湖南国防教育》等发表新闻等500余件。《散文诗》《新作文》《创作与评论》《中学政治教学参考》等曾重点推介。

哦，那些在一中追梦的诗和远方

屈甘霖

四只鸽子停在山城/微凉的眉尖/不叫不飞走走停停//四只鸽子走在初秋/晨露的梦里/不飞不叫停停走走//“嘘——/让宁静的山城/再小睡一会儿吧”/让四只没关严实的/水龙头/继续发出/滴答的声音

——题记《四只鸽子》

2004年8月的一个雨天，背上大学期间的行囊，只身一路泥泞地从汽车站步行到永州一中老校门。门口无人阻拦，也无人迎接。伫立在“湖南省重点中学”那块古色的木牌旁良久，那时的我还不会依赖吸烟去思考，也不会想到这里会成为承载自己未来“诗和远方”的栖息地。

转眼已在一中工作近20年，自己从一个十足的“新兵蛋子”变成了“半个元老”，从一个忐忑懵懂的青年欧巴熬成了两鬓斑白的中年阿加西。这中间，自己曾为管不好学生偷偷哭过鼻子，也曾为教不出成绩暗暗悬梁刺股。可回望在一中全心工作的20年青春岁月，一向没有保存时光印痕习惯、逐渐鲁钝的我竟陡然感到“两手空空”！在学校“百廿大庆”公告和系列回忆文章的反复刺激下，我赶忙“抢救式”地翻找出仍然幸存的部分杂志社寄来的样刊，于白纸黑字的撩拨下，一首首并不成熟的诗歌和与之相应的一个个教育碎片纷纷浮上脑际……

作为一个曾经的文学“死忠粉”，初涉教坛并担任班主任的我经常会“离经叛道”地将政治课上成文学鉴赏课，将班主任训话和主题班会变成自己文学创作的“洗脑”讲座。在此，分享一二。

场景一：憋出内伤的《内向》

为了鼓励学生大胆找自己交流，以化解彼此不必要的隔阂，我很多次都跟学生讲过自己和高中班主任冯老师之间发生的一个真实故事：那时候，我十分敬重并感激的班主任冯老师住在学校教师宿舍的一楼，他的阳台对着篮球场。有一次，在围观班上同学打篮球的我，看到冯老师的阳台下有一只哈巴狗在撒尿，于是童心未泯地将手比成“手枪”打了它两枪，不料，冯老师正站在阳台上……于是，这首发表在《中国校园文学》的小诗就成了师生同乐的教育素材：

◎内向

我看见一只哈巴狗

叉开后面的两条腿

在冯老师的阳台下

撒尿

就把手比成手枪的

形状

啪啪，打了它两枪

可我刚放下“手枪”

就遭遇了两束静静的

目光

在阳台上，冯老师站成了

一幅可怕的风景

毕业时，班长的朋友告诉我

冯老师觉得 我

有很多话藏着没说出来

是个极其内向的男孩儿

我说是吗

心里涩涩的

就真的有些内向起来

场景二：背着铡刀的《校园清晨》

2006年11月是我诗意栖居在一中的高光时刻，当时有诗歌国刊之称的《诗刊》一次性为第一次登录的我安排了4个页码，发表了8首诗！按捺不住喜悦的自己瞅准“一些同学畏寒晨读迟到”这一时机，一边用稿费给班上的所有学生买了小零食，一边为全班同学上了一节诗歌德育课。不管如何“巧舌如簧”，核心的意旨在：同学们缘分不浅，要像牙刷和牙膏一样亲密协作；双亲的恩情比天大，他们在外辛苦，同学们要学会感恩；同学们要保持高昂的斗志，要像校园的清晨一样，一同背着铡刀赶走前进路上的“所有黑暗”！

◎校园清晨

校园的清晨

第一个竖起耳朵的肯定是电铃

（班主任的耳朵张在手机的闹钟里）

这始终忠于职守的“敲钟人”

每个夜晚都要把心悬在半空

把第一阵铃声

提到嗓子眼里一叫一顿

仿佛在拿捏又仿佛在练声

嗯嗯你听——

大地的这个角落果然有了动静！

牙膏和牙刷一对亲密的姐妹

每天的这个时候

牙膏姐姐总要先启香唇

给牙刷妹妹一个清爽果决的提醒

牙刷妹妹噙住彼此的约定

一个激灵起身咬牙加速

那一口口雪花一样洁白的泡沫

吐出一粒粒欢快急促的小小音符

脸帕的前世多半是一匹温驯的食草动物

（黑暗中双亲正睁开双眼相对无语）

每天它们都要在水里反刍

任一条悬空的细绳索拦腰牵住

安静地守望风守望缄默的水龙头

如果生活的北风足够冰

它们就甘愿被冻结始终

保持折断的体态

咚咚

咚咚咚咚

僵直的楼房醒来

年幼的灌木丛醒来

深埋地下的河水醒来

把枝举过头顶的苦楝树醒来

湖水落叶石径假山金鱼鲤鱼鲫鱼

这个角落的一切统统

都将弦绷紧——

醒来

白炽灯刷地一声亮出明晃晃的铡刀

满教室的黑暗

即刻被唬得转身逃出去

整整一个白天都不敢再折身回来

场景三：忍一忍就是《再见伊人》

每带一届，班上明里暗里总会出现几对“情侣”，青少年情窦初开，既美好又烦人。为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又故技重施，结合亲身经历，拿出自己发表在《诗刊》上的《写下你的名字》《再见伊人》这两首诗做起了文章。讲话的核心是这样的：老师也年轻过，在感情上甚至还有点儿早熟，从小学就开始默默关注女同学，而且是每换一个新环境，关注的对象就会变成另外一个！尽管如此“多情”加“花心”，但一直等到大学，才开始第一次忸怩无比的“表白”。少时的感情固然纯真而美好，却基本都是只开花不结果的，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有自己的使命，高中阶段是升学的最关键阶段，更加不能放任“感情泛滥”——事实上，很多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就像《写下你的名字》只能遗憾，但一旦过去，就会变成风淡云轻、彼此美好的《再见伊人》。

◎写下你的名字

在玻璃上呵口气

一笔一划

写下你的名字

我要把我豢养在

睫毛的栅栏里

十七年的羊羔

全都交给你

雾气散了

有点点水迹

感觉远处

肯定有什么东西

扑了进来

◎再见伊人

又见到她了

六年后的那个秋天

我依然不敢正视

她的双眼皮黑瞳子弯睫毛

她的声音她的笑

她手梳刘海的姿态

把六年前的记忆

美好而及时地唤了出来

但我深深地知道

她已不是我心灵深处

那头小小野兽

真正的主人

尽管只要她一将手伸出

我心头的小兽就会探出舌头

柔软温暖湿润粘稠

痒得人的心儿直抽——

（六年前的我捧住一本日记

眼光却向窗外缓缓游走

她在操场彳亍的脚步

是那个年代最最美丽的散文诗

而我总幻想着自己就是

她不小心放飞在四楼

教室里的纸风筝）

可六年后的这个秋天

她已不是这头小兽真正的主人

一只飞舞的苍蝇

都可能在瞬间将它从我的体内牵出

摇着暧昧敬畏的

绒绒尾巴

类似的场景尚有许多，此处略过数万字。惜乎2016年后，自己因为学校工作需要，就此卸任了班主任，人也慢慢变得“老气横秋”（褒义为“老成持重”）、面目模糊了起来。如今，“诗和远方”其实都还俱在，就看自己能否继续擦亮镜片，在偌大的一中校园里发现一朵朵正在暗自用力的花蕾了……

仅以此小文纪念曾经年轻过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