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7日,大雪,长沙。湖南省辞类汉字字根排检输入研究中心主任、省书法家协会常务理事罗健收到一条陌生短信,对方自称是江苏省盐城市射阳县一名幼儿园大班孩子的父亲。他从《中华字根字典》最末页最底端“字根排检发明人电话”找到了罗健。他兴奋地感谢主编罗健:这个字典太好了。这是教孩子学字最好的教材!每天学一页,孩子上二年级就能学完。
66岁的罗健眼泪盈眶。他告诉这名望子成龙的家长:这个字典还开发了纯公益的书法小程序,可以免费使用,识别临摹汉字。对方又惊又喜,还不忘提出一个新要求:如果小程序里能有钢笔字帖临摹就更好了!
罗健自己也没想到,一个字根引发了汉字排检革命,引发越来越多的需求。他已经为了这个发明“入坑”10年,从字典到词典、从APP到小程序,还将义无反顾地折腾下去。
一次突发奇想,发明字根字典
一切像是偶然。
2008年,怀着对传统文化的热爱,年过半百的罗健想重拾儿时在父亲身边的两大爱好——学中医、练书法。为了练好书法,他一边拜师书法自成一派的王超尘先生,一边天天抄写《明清行草字典》《篆刻字典》《隶书字典》,熟谙字的各种书体。
2013年春季的一天,罗健在抄写《明清行草字典》里“皮部”何绍基、左宗棠等书法家写的“皮”的时候,想练习“波”“坡”“彼”等更多带“皮”的书体,却发现它们如同一粒粒细沙散布在字典的各处。于是,他一个个扫描复印,把“皮”字根的13个字109种书体粘贴到一起来练习。“字根是基础字,同一个字根的字,形体相近,甚至声音和意义相关,是一个有共同基因的大家族”,练起来果然事半功倍。练习大半年后,他突发奇想,为什么不发明一种字根书法字典,方便所有书法爱好者呢?
一切偶然其实蕴含必然。罗健热衷于解决生活中发现的小问题。这时他已经拥有节水保肥花盆、多功能书画工作台等13项实用新型专利。说干就干,2014年春天,罗健成立了5人团队,把同一字根的字归类。很快,他又发现学生人手一本的《新华字典》不仅同一个字根的字四分五裂,同一个字的不同读音也分居各处。《新华字典》对新中国成立以来的扫盲运动功不可没,但是如果有一种新的字典,让大家认一个汉字,就可认识这个汉字家族里所有的成员,岂不更好?于是,罗健果断地决定先做泽惠更多人的字根字典。
然而“拦路虎”一个接一个,很多专家不看好,不支持。2019年6月的一天,罗健在旧书店喜获3本《词和字研究》,辗转联系上了作者湖南师范大学语言学教授彭泽润。一向挑剔的彭泽润带着研究生在教研室逐一“拷问”了罗健,最后认可了他的“奇想”。彭泽润又引荐了著名语言学家苏培成、马庆株等指导。
凭着“锲而不舍+讲究方法”的人生信条,2020年7月19日,罗健终于收到了华语教学出版社出版的《中华字根字典》。8500多个汉字按170个主字根和257个副字根重新归类,每个汉字都找到了自己的家。巧合的是,这一天,正好是他母亲90岁生日。这份淡黄色的寿礼,让老人笑得合不拢嘴。
从1本字典到7本词典
跟汉语拼音排检、笔画笔顺排检、部首排检比较,字根排检到底好在哪里?
中南大学第二附属小学黄毅老师用一堂“肖字串——汉字字根形链教学”的新汉字学习课形象地说明了它的价值。
用一级字根“肖”做例子,黄毅首先鲜活地展示了它的两个部件“小”和“肉”的甲骨文形态和部件的组合理据:子女是父母身上掉下的“小的肉”。于是,出现“肖像”“惟妙惟肖”“不肖子孙”的词。孩子们一下子就理解了。接着,黄毅引导学生给“肖”加上不同的偏旁,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孩子们一下子认识了“消”“削”“霄”“逍”等一串字,并且知道他们的意义联系。只看视频,就推演出了“硝”字,还有更多的字:销宵绡魈睄焇蛸莦痟踃……孩子们学得兴趣盎然。
为让更多的孩子受益,作为湖南省社科基金重大委托项目、湖南省教育科学规划重点课题的主持人,罗健组织了专家研讨会,为首批汉字字根形链识字教学法8个实验基地授牌。岳阳市语委主任李云龙评价:运用《中华字根字典》开展教学有用、有效、有趣。
“字根排检方法是1800多年前汉代许慎首次使用形旁做部首以来,在汉字形序排检法上的一次革命,具有里程碑的意义,是部首排检法的升级版本。根本的革命是利用了汉字的声旁。声旁是字里面不变形且占有多半空间的部件,方便字滚字层层联想,例如:皮——波,坡,被,披——婆箥嘙”。中国语文现代化学会副会长彭泽润在《中华字根字典》的序言里总结了它的6大使用功能:学一个字根,认识一串汉字,提高学习兴趣和效率;形近字便于比较,防止写错;形声字可以区别读音,防止读“白眼字”;会意字,通过字根掌握系列字;多音字方便对照读音和意义;生僻字和常用字在一起,不再生僻。
在拼音输入法普及的时代,人们弱化了对字形的记忆,“提笔忘字”常见。《中华字根字典》将带来一种新的教学方法和思维方式。
如同一颗石子丢进池塘,泛起层层涟漪。“字根字典于对外汉语教学太有推广价值了!”湖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副院长容中逵认为,打破目前国内汉字教学的惯性制约,字根理论用于对外汉语教学独一无二,让外国人学汉字更容易,有广阔的应用前景。
12月10日,罗健告诉记者,《中华字根词典》《中华字根汉英词典》正在校审,2023年春夏将出版,汉日、汉韩、汉德、汉俄、汉法、汉西等6种词典也纳入了出版规划。
从免费APP到公益小程序
在做《中华字根字典》的同时,罗健没有忘记他的初心:为像自己一样爱好书法的人出一本方便好用的书法字典。不过,这一次他走得更远,把最初期许的静态的纸质字典做成了更动态更丰富更实用的APP。
2020年,他的《字根书法字典》APP上线,2021年,《篆刻镜像字典》APP上线。无需注册,不收费用,两款APP免费供书法爱好者下载使用。
对这款湖南省书协副秘书长吴萍赞不绝口的《字根书法字典》APP,记者将信将疑地输入“易”搜索,出现了“易”的文字注释,点击“笔顺”,一笔一画教你写。点击“全部”,篆书、简牍、魏碑、隶书、草书、行书、楷书、篆刻、钢笔等各种字体的“易”都出现了。王羲之、欧阳询、怀素、苏轼、赵孟頫等书法大家的字跃入眼帘,甚至还有宋朝皇帝赵佶、赵构写的“易”字。单点“简牍”,竟然看到了长沙东牌楼出土的汉简上的“易”,还包括各种青铜器上的图形字。在顶部,可点击同一字根的“场、踢、赐”等任一字搜索。点“返回上级”,上一个字根“勿”出现,它的下面出现9个字,其中“忽、易、匆”是绿色,意为字根,每个字又会“生”出一串字。
《篆刻镜像字典》APP是一款专门提供给篆刻家和篆刻爱好者的字典,率先使用镜像(反)字,按字根编辑,收录篆刻字6万张图片,镜像(反)字图片13万多张。字体可缩放,上下滑动,能找到汉字的各种写法,左右滑动,系列字的各种写法出现。下拉,显示系列相似字。
当记者正在宛如书法博物馆的APP里乘兴遨游时,罗健又点开了一个“字根书法字典”小程序。这是浙江一家面向大学生的信息技术公司主动找上门来,免费开发的小程序。打开微信就可以用。更吸引人的是,它和APP比,不仅每个字可临摹、比较、分享、收藏,还多了一个文字识别功能。那些你陌生的篆隶、行草、繁体字、异体字,拍个照,马上出答案。
不过,罗健还有更多的惊喜给大家。他将继续完成《中华字根字典》《中华字根词典》两个APP和小程序的上线。作为湖南师范大学的客座教授,他送走了两个硕士,又迎来一个博士研究生和两个硕士研究生,指导他们继续推广汉字字根理论在中小学汉字教学、对外汉语教学、书法教学中的运用,完成字根理论在计算机汉字输入的应用研究,完善梳理字根理论在辞书编辑中的应用研究。
“优秀的传统文化越钻研越有味道,越深入越想做得更多,做到自己的极致。”退休后本该放慢脚步,罗健却越来越忙了,连节假日双休日都待在办公室。在中医领域,他的课题研究、纳入国家级规划的创新教材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罗健说自己不求回报,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