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网时刻新闻记者 杨怡晴 衡阳报道

说起00后，你的脑海中是否会蹦出“稚嫩”“青涩”这样的字眼？

22岁，对于不少人来说，还在求学阶段，但李璇已在讲台上执掌“教鞭”一年半了。

李璇出生于2002年冬天，如今在耒阳市遥田镇中心完小任教。

这所小学位于镇政府所在地遥田圩，而她的家就在学校对面，中间横着南北走向的025县道，直线距离不超过10米。

这也是李璇的母校，她在这里度过了小学阶段。

回到家乡任教，可以说“命运选择了她”，因为她是一名公费师范生。

2022年9月，李璇和她的同学们涌向教育这颗“大树”的枝桠以及树梢，成为了乡镇、村庄里最年轻的一股力量。当时，李璇才20岁。

乡土，是许多人的来处，也是部分人的归途。

回乡任教

大多数人的青春期是在懵懂中度过的。但李璇在15岁那年就清楚地知道，她会成为一名教师，更准确地说，是一名乡镇或乡村教师。

2017年，李璇入学湘南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后，因某些原因，在衡阳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完成了五年制公费师范生教育，培养类型为小学教师。毕业后，她需要接受分配定向就业，服务年限不少于5年。

李璇回到生于斯、长于斯的小镇，最高兴的，莫过于她的奶奶。她是家中最小的妹妹，哥哥和堂兄们在上海、广州等地工作，她自然而然地接过了陪伴老人的责任。

耒阳市遥田镇中心学校目前设有遥田镇中心完小，以及遥田镇枫冲学校和被塘小学两所“村小”，一共聘有80余位教职工。

据当地人介绍，在过去，遥田镇下辖的多个行政村基本都设有村小，经过多次合并撤销，如今仅剩2所。

李璇所任职的遥田镇中心完小，目前拥有从1-6年级的7个班，共220多名学生。每个班的人数为十几人至30余人不等，其中5年级是唯一设有2个班的年级。

遥田镇中心完小。

这或许不是完全的偶然情况。现在的小学5年级学生许多出生于2012年，这一年是龙年，中国迎来了生育小高峰。中国人有对于龙的偏好，也有专家将此作为2024年生育率有望提升的一个佐证。

2010年-2015年，李璇在遥田镇中心完小读完小学。当时，每个年级分为两个班，每个班50余人。

学生人数以肉眼可见的程度逐年降低，一方面是由于生育率降低而带来的生源减少，另一方面是越来越多的家长选择将孩子送往教学条件更好的县城。

遥田镇距耒阳市城区直线距离不足15公里，车程30分钟左右，孩子们进城求学十分方便。

生源减少，这落在教师身上，直接体现为教学任务的相对减轻。

“我这学期没有当班主任，也不是主科老师，每周主要工作是上课、备课，少了很多其他工作。”李璇说道，她开始有时间来理解生活、学会生活。

2023年暑假，李璇学会了钓鱼，并渐渐在这个一开始觉得十分枯燥的活动中找到了乐趣，“我钓到过一条3斤左右的鲫鱼”。

耒水河从遥田镇东边淌过，这里是李璇的钓场之一，偶尔她也会去一些陌生的水域野钓。

“衡阳、常宁……我有时候会和朋友们一起自驾去各个地方钓鱼。”李璇说道。

在等待的过程中，她发现了钓鱼和教书的相似之处：要有足够的耐心。

李璇曾做过低年级学生的班主任，在沟通和教学过程中“最有效的技巧”就是耐心交流、一遍遍巩固。

春节期间，李璇在家门口拍下的夕阳。

作为一个初中起点的师范生，可以说，李璇的世界观、价值观和人生观，伴随着教师职业能力的培育过程而不断发展和成熟。

尽管明确了未来的职业规划，但是作为一个生于小镇、又回归小镇的年轻人，她偶尔也会萌生追逐诗和远方的念头。

于是在长假，她会和朋友们结伴旅行，山东的青岛和威海，省内的张家界、湘西州、郴州……最近，她把江西宜春列入了旅行目的地。

她在旅程中放飞心灵，又在旅程中找到归途。

乡村教育的AB面

对于一名乡村教师，尤其是小学教师来说，他们很少固定任课科目，而是配合教学需求随时调整，用李璇的话来说就是“一块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的砖”。

比如在上个学期，李璇承担了一年级的道德与法治课以及六年级美术课的教学，此外，她还兼任学校通讯员、活动主持人等工作。

事实上，李璇在高校接受的就是多样化培养模式。在校期间，除了语数英等常规内容外，她还学习了美术、音乐、舞蹈等多门课程。

毫无疑问，今天的小学生们是一代“网络原住民”，他们自出生起就生活在互联网环境中，这种印记也融进了他们的生活之中。

李璇的同事罗薇毕业于长沙师范学院学前教育专业，曾被分配到了遥田镇被塘小学，被塘村是她的老家。

罗薇曾经问学生们长大后想做什么，在教师、医生、警察、消防员、医护人员等这些“热门选项”之外，有一名学生说自己长大后“想做网红，去直播带货”。

当这个颇具“时代特征”的职业规划，从一个小学生口中说出，多少让人有些啼笑皆非。

但笑过之后，罗薇却有着一种莫名的隐忧。

在教学过程中，李璇也发现如今的学生似乎过早意识到了“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弥漫于网络世界的“草根逆袭”故事，对普通人或许是一种鼓舞，但却让一些缺乏辨别能力的小学生轻信了“神话”。

纪录片《村小的孩子》剧照。（2014年）

从某种程度来看，相比于以前，如今的乡镇教师似乎有更多的精力承担教育义务。

以遥田镇中心完小为例，该校目前有30余位教职工，师生比大约为1：7，教师队伍较充足，其中不乏像李璇这样的青年教师。与此同时，学校的软硬件设施正在不断改善，“新建了操场、翻修了教学楼、换了一批桌椅板凳”。

在2023年12月6日召开的全省应对学龄人口变化调整优化中小学幼儿园布局和教师配备会指出，当前中小学“乡村空、城镇挤”现象进一步凸显，教师资源总体呈现农村富余、城区不足，幼儿教师小学教师富余、初中高中教师不足态势，同时普遍存在学科结构性缺员及临时性缺员情况。

在李璇看来，如今的乡镇教育，相比于她读书的时候，相比于缺乏教育资源，更为关键的是教育理念需要更新。

人们对教育的追求仍然与工作、前途划上等号，所以当读书不再是唯一的“改变命运”的通道时，在某些时候，教育就会被“祛魅”。

李璇常常思考自己要做一个怎样的教师，相比于传授课本知识，她更希望能启发学生思考，所以她会和学生们一起探讨以什么方式上课。

“比如说，在美术课上，我会问学生们最想去哪里，和他们一起‘环球旅行’，用画笔画下他们心中的世界。”李璇说道，光在口头上呼吁学生们多看书、勤思考还不够奏效，而是要想方设法调动孩子的好奇心，让他们沉浸其中。

遥田镇中心学校组织开展“青年教师教学比武”活动。（受访者供图）

年轻人多少有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闯劲，李璇想成为一个带来改变的教师。

她想让学生们在知道读书不是唯一出路的同时，意识到读书代表更多的可能性，“我让他们画下了旅行的目的地，而读书是通向远方的最优路径”。

正改变乡村教育的年轻人

2022年，李璇毕业的那一年，耒阳市共接收了219名公费师范毕业生，除了14人之外，其余人户籍所在地均为耒阳市。

2006年，湖南省在全国率先恢复公费师范教育。截至2022年，全省共有33所高校承担了公费定向师范生的培养任务，招生人数从2006年的1000人扩大到1万人以上，成为全国规模最大的公费师范生培养省份。

公开数据显示，截至2022年8月，公费师范教育累计为全省乡村学校输送3.99万名毕业生，在读生规模达6.43万名，3.99万名已毕业公费定向师范生履约率和乡镇以下从教率均超90%。

显而易见，公费师范生的首要职责是补齐乡村教育短板。

事实上，对于培养公费定向师范生，其中一个关键环节就是“乡土专业情意教育”，将乡土情怀深植于心中。

他们带着乡土之情、专业的教学知识和先进的教育理念，为乡村教育注入了活力。

在2024年央视春节联欢晚会上，湖南省会同县坪村镇粟裕希望小学教师李柏霖带领“田野诗班”的孩子们，与歌手毛不易一起表演了一首《如果要写年》，让来自全国各地的观众深有感触。

而带着孩子们写诗的李柏霖老师，正是2017年回到老家会同任教的。

湖南人民出版社历时半年策划编辑，精选83首纯真童诗集结而成的《田野诗班》。

毫无疑问，一批批年轻教师的加入，正在改变着乡村教育。

春节，是小镇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眼见着，马路上的车和人变多了。李璇坐在家门口晒太阳，一台台车辆穿行于025县道，带起一阵混着泥土的风。

望着马路对面的遥田镇中心完小，李璇和观潮君聊小时候，也聊现在的生活。

在这座户籍人口约为3万人的镇上，大多数人在遥田镇中心学校（包含村小）完成了小学阶段的义务教育。而后，他们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被风吹向四面八方。

有的人去了远方；有的人飘回故事的起点，在归路寻找人生的意义，诸如李璇。现在，她也要成为一阵风。

（文中罗薇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