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湘南，山岚总是追着雨脚升腾。我驾车从永州市双牌县阳明山森林公园出发，穿过幽深的阳明隧道，红阳公路如一条青绸带将我们引向半山腰的洞子村。当车轮碾过雨后湿亮的柏油路，左侧树林忽然裂开一道光的缝隙——群山环抱的平野画卷般抖落眼前。

隔着山谷望去，两座村庄在东北方向比邻而居，G55二广高速公路恰似银梭穿行其间。新修的村居红砖白墙参差错落，琉璃瓦在湿润的空气里泛着釉光，几栋倔强的青砖老屋蹲守其间，檐角垂落的雨滴正把旧时光慢慢洇开。那些被高速公路温柔分割的田野，此刻盛满液态的春天：明镜似的水田倒悬游云，初生的秧苗将绒绿轻铺水面，尚未插秧的田块则把天空切成不规则的蓝。

最动人的是山间流转的云雾。南风推着云絮自峰巅倾泻，先是漫过苍翠的杉木林——墨绿底色上点染着竹海的新绿，又杂糅几树野樱的粉白，确似打翻的调色盘——继而顺着溪谷沉降，将山峦揉成深浅不一的水墨。当雾霭漫至山腰，村庄便成了浮在云端的岛屿，唯余高速公路上的车流穿透迷雾，玻璃反光流星般划破乳白，引擎的震颤惊起竹林间三两声鹧鸪。

田埂牵着小溪在云雾里蜿蜒，新筑的公路与古道在溪畔相逢。混黄的春水裹挟落花，时而撞击卵石溅起碎玉，时而没入涵管化作暗涌。这让人恍然悟得时空折叠的奥义：往昔山民脚底的草径，已化作车轮下延伸的经纬；曾经困守深山的村落，此刻正通过这条银色缎带，与远方的城市交换着季候与讯息。

当最后一缕薄雾抚过秧尖，漫山的绿忽然透亮起来。那些嫩得发颤的新苗，原是春天遗落的翡翠纽扣，将散落的田园悄悄系成整幅锦缎。在这被现代文明轻轻叩醒的山谷，古老的土地正以水田为笺，用纵横的阡陌写下属于新时代的田园诗。

图文/红网论坛@花滩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