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4日,高铁强站在他的蛋鸡养殖场内。图/潇湘晨报记者谭君
潇湘晨报记者 谭君
在煤炭行业的“黄金十年”里,坐拥一座煤矿,就像抱着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
然而,一场国家层面的转型浪潮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将这个行业彻底洗牌,曾经身家上千万甚至上亿的煤老板们,面临着命运的十字路口,有的人棋差一招,跌入谷底,还有的人,靠转型去获得新生。比如,这篇稿件的主人公,当煤矿不再能下金蛋,他就去办了家每天产出3万多个鸡蛋的养殖场。
从灰山港镇驶入主路边的村子,越往山里走路越窄,人烟越稀少,路边随处可见挖过的煤山。路的尽头——一处山包顶上,是一处养鸡场。院子门廊上简单挂着一块桃江县金源牧业的牌子。这与普通的养鸡场不一样,没有鸡屎味,没有看到鸡,甚至没看到几个人,但平均每天要从这里运出3万多个鸡蛋。
老板高铁强听到车轮声迎了出来。他穿着一双粘着泥巴的黄胶鞋,与人握手的姿势熟练、自信。为了赶鸡场扩建的工程进度,他亲自操作铲车,不小心磕破了头。他额上缠着纱布,头上又戴着顶浅色棒球帽——看起来很像一个配了头灯的煤矿工人。
实际上,他曾经就是一名煤矿老板。
生财之道 地下的煤帮他培养了个飞行员
2002年,37岁的高铁强从桃江县国土局拍下了周家山煤矿的采矿权。“是省里搞地下矿藏公开拍卖拍出的第一宗煤矿,登了报的。”高铁强颇为得意地说。
2002年之前,他一直在桃江万鑫水泥厂做销售。“煤老板讲起尽是钱,是暴利。”听说国土局要拍卖矿山,他跃跃欲试。周家山煤矿本来是一片荒山,60年代勘测出有煤炭资源,2002年起拍价为58万元。共7个人报名竞拍,开拍后一路举牌竞标,最后高铁强以152.3万的价格竞得。他们一共组建了8个股东,大股东是他,法人代表也是他。
拿下采矿权后,第一件事是集资500万开矿。经过技术改造,周家山煤矿的产能从3万吨升级为6万吨,后来一度达到9万吨。效益好的一年,营收达到600万,员工达200人。
“没赚什么钱呢。”高铁强说。他眼睛里闪烁着商人的精明和狡黠。看着旁人的质疑,他又解释道,周家山煤矿的煤由于含硫重、发热低,一直卖不起价。不但不能跟北方的煤相提并论,就是在省内也没有竞争力。“除去安全费用,只有几块钱利息钱,效益不大。”但他这种谦虚,其实是“富而无骄”。
因为在他当煤老板期间,他把大儿子送到四川广汉民航学院自费学飞行。“花了100多万,培养了一个飞行员。”说起儿子,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光学费就是88万,每次十几万,二十万的。”大儿子从民航学院毕业后,成功签约深圳航空,“年薪几十万”。
明智之举 转让两年后煤矿进了淘汰名单
不过,煤炭行业的政策性波动以及小煤矿存在的各种问题,让高铁强心有隐忧。他们的煤一直定点供应给各处的立窑水泥厂。后来,各地立窑水泥厂陆续关闭,煤炭需求量大幅下降。
而且,煤矿和水泥厂都是高污染、高耗能企业,尤其他们这种小煤矿由于资金和技术问题,越来越难达到国家各项标准。“看新闻联播、焦点访谈经常讲,国家产能过剩,小煤窑各种安全事故,给当地带来各种环境污染问题。”
2012年,高铁强做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卖掉煤矿。他和几个股东商量,以800多万元的价格,把周家山煤矿转了出去。
挖煤十年,高铁强还是深有感情。“我管理的周家山煤矿没有出过一起安全事故,在益阳地区是有名的红旗单位。”高铁强说,转让时,桃江县一位局领导在饭桌上对新法人代表说,“你要把周家山煤矿这面红旗举下去,不要倒了”。对此,高铁强记忆犹新,“局长的评价还是蛮高吧。”
但是,没想到世事变化那么快。2014年,省里将周家山煤矿列入淘汰落后产能煤矿名单。县里成立了小煤窑关闭领导小组。
高铁强庆幸自己较早脱身。但他还是对这一变化的到来感慨万千。“2008年冰灾的时候,益阳市政府把我们15家煤矿的法人代表喊到市里开会,说煤不能卖出去了,北方的煤过不来,为确保益阳城区的用电,我们的煤要卖给城里的火电厂。”高铁强说,“那个时候我们受重视啊,政府鼓励你搞煤矿。后面陆续就不行了。”
转型之路 要找30年内不会被淘汰的项目
卖了煤矿后,高铁强揣着几百万,想开拓新事业。除了骨子里的“实业家精神”,他还有一个最重要并且紧迫的理由——给小儿子打基础,“两兄弟,哥哥年薪几十万,弟弟每月几千块给人打工,不好吧。”
高铁强只有高中学历,但凭借着多年当煤老板的经验,他最先想到的,还是再找个矿来开发。当然,不是周家山这种质量平庸的煤矿了。为此,他去了西藏、贵州、云南、四川、广西、江西、福建。他打算搞个金属矿。但是这几年有色金属也不景气,只能作罢。花了三四十万经费找项目,最后他决定搞养殖业。一来国家对这块支持,二来市场需求看得到。
但煤老板出手,不能是简单的养鸡场,“是要做企业来搞,儿子可以接班的。”
2014年,通过多方调研考察,高铁强瞄准了蛋鸡养殖产业。目前这个产业最为先进的方式已经实现了自动化。专门的产蛋鸡站在标准化的“流水线”上,工人按一下按钮,配比好的饲料逐一向食槽输送,每隔一段时间机器自动清理鸡粪,鸡粪被传送到固定地方收集,同时鸡蛋也由传送带自动收集、装箱。4万只鸡的厂房内,只需要2-3名工人。而且,他尤其关注到了业内人士的一个判断——这种蛋鸡养殖方式30年都不会淘汰。
高铁强很快行动起来。他在灰山港镇企石村流转了30亩荒山,签下了30年的租期,投资120万建起了第一条生产线。他计划3年之内投入5条生产线,使产蛋鸡的规模达到20万只。目前这个市场也比较成熟,产蛋两年后的老母鸡有专门的公司回收,甚至鸡粪——因为进行了无害化处理,还可以卖到一些机构。销路方面,也不愁,广东的一家鸡蛋批发市场每隔几天就过来运鸡蛋。
创业之艰 曾经的煤老板为6000元较了真
现在,高铁强最缺的就是时间。
记者要来采访,他希望是在雨天,因为晴天扩建工地要开工,二期生产线要尽快完工,5月28日母鸡要进场,9月要产蛋,好赶上年底的销售高峰。要是错过了这个点,过了年,蛋价就要降了。
3月14日下午2点,记者过来,他还没有吃午饭。他的养鸡场远离居民区,他干脆住在山上的活动板房内,镇上的房子空在那里,大年初一也没回去。办养殖场和开煤矿的共同点是,风险大,要操心。但后者“来钱快,靠得住”。而前者,投资周期长,利润低,要赚钱就要上规模,而且相较而言,麻烦事还多些。
比如,高铁强就遇到一个头疼的问题。他从河南一家公司购买了3万多只小鸡,有2千只出现了瘫腿,最后死亡。他找厂家协商,厂家的方案是继续补鸡苗,但高铁强希望赔6000元,因为这个厂家鸡苗有问题,那就不能再要了。这是去年9月的事,至今厂家还拖着。“高老板是刚转行过来的,对养鸡技术不了解,他应该知道,养殖本来就有风险。”厂家对记者说。
高铁强则认为,“这是行业一个潜规则,通过赔偿鸡苗来拖住客户。过去养殖户规模小,看不到问题所在。”6000元放在煤老板身上是个小钱,但他现在是“鸡老板”——他要控制成本,精细化管理。
说起养鸡过程的这些酸甜苦辣,高铁强不忘自我解嘲,“50岁了,还在创业。”他想强调的是,挖煤和养鸡的另一个重要区别,“搞煤矿时才三十来岁,现在年纪大了,精力不如从前。”
不过,这点小情绪并没影响他追逐财富的激情。送完来访的客人,他跳上铲车,冲向工地。顿时,山间响起一阵“吭吭吭”的机器轰鸣声,似乎煤山的矿井又开工了。
来源:潇湘晨报
作者:谭君
编辑:胡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