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元的挂号费炒到500元，组建微信群互通号源

　　《法制周报》记者多次进入湖南省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湘雅二医院蹲守暗访——

　　号贩子，用什么“药”来治

　　湖南中医附一医院为解决挂号难，想出了很多办法。

　　法制周报记者 陈思 何金燕 郭薇灿 雷鸿涛

　　近日，长沙市民陈女士致电本报新闻热线0731-84802117报料称：她在长沙一家三甲医院排队挂号，有手持户口簿的号贩子前来搭讪倒号。陈女士疑惑：“我挂不到的号，难道号贩子能挂到？这背后是否有猫腻？”

　　在湖南的三甲医院，是否存在号贩子倒号现象？连日来，《法制周报》记者多次进入湖南省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湘雅二医院蹲守暗访。

　　暗访：号贩子随口开价,直接发名片拉业务

　　3月25日上午9时许，湖南省中医药大学附一医院门诊大厅挂号窗口。不长的队伍秩序井然。队伍边有两名保安巡查，看起来并无号贩子的踪迹。

　　而在大厅门口，一名头发斑白、身材矮小的中年妇女，正与一名牵着孩子的女士商谈价格，疑似倒号。

　　记者佯装需要挂号，询问该妇女是否有张涤医师当日的号源，以及价格。

　　“380块，不能再少。”中年妇女小心地展示一张小纸片，上有看诊日期、领取号源时间、张涤的名字等字样，并称当天就可以求诊。记者从医院门诊办了解到，张涤的挂号费为100元。

　　记者询问，挂号人与求诊人证件名字不一，是否会影响看诊。该妇女打包票说，绝对不会有问题。随后她转身向另一名求号的患儿家长开出了500元的价格。

　　为进一步了解倒号现象，3月28日上午8时许，记者再次来到湖南中医药大学附一医院。

　　记者拨打号贩子留下的电话，表示要买张涤医师的号源。一名中年妇女约定在该院住院部门口见面。

　　电话约定见面地点后，本报另一名暗访记者马上来到了住院部门口蹲守。

　　让人颇感意外的是，暗访记者来到住院部门口后，见到一名红衣中年妇女也随即到来并与医院保安进行交谈。红衣中年妇女有说有笑，看起来与保安并不陌生。记者拍下了两人交谈的画面。

　　待拨打号贩子电话的记者到来后确认：红衣中年妇女就是号贩子。

　　红衣中年妇女向记者展示了一张7时55分取得的号源，并开出了500元的价格，“不要就算了，今天的号已经抢光了。”记者以需要考虑为由离开。

　　与此同时，本报第二路记者来到位于长沙市人民中路的湘雅二医院的挂号大厅。记者拿着手机，在门诊厅进进出出打了好几趟电话。“阿姨，您要的专家号没有挂到，怎么办？噢，您别急，我再给您想想办法。”

　　正当记者“焦虑万分”时，一名约摸40岁的男子走过来，说道：“现在，这种大医院，专家号可难挂了。我也给亲戚挂号呢。你是哪里人？”

　　闲聊5分钟，男子从右边口袋摸出一沓诊疗卡，约有30来张，“这都是别人托我给挂号的。你现在把诊疗卡给我。不论谁的号，我都能挂上。”男子说。

　　“怎么收费？”

　　“100元，不议价，包你挂上。”男子胸有成竹地说。“下周一上午，让你亲戚给我打电话。”说完，该男子神神秘秘地给记者塞了一张名片。

　　名片显示，该男子姓曾。名片上面印有所谓的“健康服务热线”，服务项目备注为：代办挂号服务，代办检查提前，代办应急床位，CD、B超、彩超、核磁共振、各项检查优先。

　　倒号绝招：雇“枪手”抢号,组建微信互通群

　　号贩子怎么挂到号？

　　为打击号贩子的倒号行为，2012年来，湖南中医附一在国内率先提供多种实名挂号方式，如电话预约、网上预约、现场预约、窗口挂号及自助机挂号服务。

　　“我们曾经在网上放过10个号，号贩子用抢号软件一下就抢光了。”中医药大学附一医院门诊办主任倪秋华说，现在医院规定，热门号源，市民必须通过96360热线预约成功后，再来窗口取号。每天放号时间为上午11时一个小时，但仍有不少市民打不进电话。

　　“每天一临近11时，最少有六七百人同时拨打电话。”倪秋华说，不少号贩子花钱雇人拨打电话。针对这种情况，医院正不断做出改进。

　　北京警方3月28日介绍：今年1月北京警方启动为期一年的打击整治号贩子专项行动以来，截至3月25日共抓获并拘留号贩子243名。

　　据警方调查，号贩子也是通过网上预约的方式获得号源。具体操作流程是：号贩子利用网络挂号平台（挂号APP、公众号等）挂号，其内部分工明确，有人负责后台抢号，有人负责号源批发，有人在一线兜售。

　　在抢号环节，号贩子在熟知了医院放号的时间后，会选择第一时间抢占号源。为了抢到更多号源，号贩子往往会使用人海战术，组织“枪手”来抢号。为应对实名制挂号，有号贩子在网络上买来他人的身份证，实名注册后用来抢号。

　　抢到号后，负责号源批发的号贩子，通过微信群批发号源，将抢到的号源卖给一线的号贩子，赚取差额利润。

　　要求匿名的知情人士告诉本报记者，活跃在长沙的号贩子也建立了微信群互通消息，也有医院工作人员卧底到号贩群中，掌握其最新动态，但仍无法阻止号贩子猖獗倒号。

　　举措：医院设黑名单狙击号贩子

　　“我们也恨号贩子，同情挂不到号的患者。”倪秋华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大吐苦水。

　　“这些都是从买了黄牛号的患者手中缴获的。”采访中，倪秋华出示了一叠颜色、质地不一的假出生证明。她说，如何辨别出生证明的真假，现在全国都没有一个标准。倪秋华告诉记者，疑似号贩子名单每天也在不断更新。

　　据她介绍，湖南中医附一医院为了打击号贩子，先后出台了一些举措。实名制取号看病。“每一通预约电话都有录音。”发现对电话预约挂号十分娴熟的可疑对象，医院工作人员会反复听取录音信息，判断是号贩子后，号码作废。以同一个身份证、诊疗卡或电话号码，3天内多次预约的可疑对象，均会被录入系统黑名单。一旦列入黑名单，该号码在3至6个月内不能再预约。

　　湘雅二医院门诊部主任龚红辉告诉记者，该医院首创“一卡通”自助预约挂号模式，推行实名制预约挂号，实行24小时预约，所有科室全部开放预约号源，并个性化释放预约号源数，预约号按医院规定收取挂号费，无需服务费。除此之外，湘雅二医院还陆续开通了电话、网上、诊间、现场、自助机、出院患者复诊、微信、手机APP、云端二院和支付宝服务窗10种预约挂号方式，解决患者挂号难问题。

　　“对号贩子，我们已经想尽了办法。”倪秋华对记者无奈地表示，尽管多年来该院出台了多项措施，保护患者，打击炒号，但号贩子仍屡禁不绝。

　　探因：倒号成本低致打而不绝

　　倒号现象缘何如此猖獗？在一些行业人士看来，倒号行为未入刑是其中一个原因。

　　“我们联同公安抓过几次号贩子。关7天后，他们出来之后重操旧业。”倪秋华说。医院保安并没有执法权，只能把疑似号贩子从挂号的队伍里清理出去。

　　湘雅二医院保卫科主任胡辉亦表示，号贩子打而不死，死灰复燃的现象依旧严重，其中一个根本原因是在刑罚上，没有涉及号贩子的相关条款，在刑事方面没有具体罪名和打击方法，“公安机关抓到号贩子最多处以治安拘留15天或者罚款。因为倒号成本低，所以号贩子打而不绝。”

　　“另外，公安机关抓到号贩子以后的取证问题也存在难度。一些患者为了节省时间和成本，宁可多花钱买高价号，看完病尽快离开。对公安机关的办案，患者大多不愿配合工作，也无暇举报维权。”胡辉坦言。

　　在倪秋华看来，优质医疗资源紧张，是号贩子存在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她说，由于医生风险大、劳动强度高、收入低等，目前，全国正面临20余万儿科医生的缺口。为此，湖南中医附一医院也不得不将一些退休的老医生返聘，但对人数日益增多的患者仍力不从心。

　　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经济学教授、国务院国家医改专家咨询委员会委员刘国恩认为，解决号贩子的问题，只是解决了一些紧俏的专家号的公平分配问题，并不解决供求关系本身。“我们让80亿人次的一般普通门诊，跑到两万家医院去看病。这个问题不解决，我们永远都会面临这个拥堵的常态。”刘国恩建议，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通过改革把一般普通门诊能够引向社区。让医生来开办社区的诊所，让我们普通老百姓在家门口就可以治好这些一般的、不需要住院的疾病，这样才能够根本上解决号贩子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