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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作家的私房茶

来源:潇湘晨报 编辑:李丽 2022-04-03 11: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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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花的香气,歌的情愫,细细品味,一杯好茶便是一本可以喝的诗集。图/潇湘晨报记者 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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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州江华大锡乡,江华苦茶。图/潇湘晨报记者 杨旭

“春雨足,染就一溪新绿。”唐代诗人韦庄的《谒金门》,倒像是在说茶。

仲春的湖南,春光的明媚与春雨的缠绵交相辉映。无论或晴或雨的日子,都适合一边读书一边泡上一杯新茶。取一只玻璃杯,放一掊新茶,冲上水,那一片片原本蜷曲着的茶叶便上下翻腾,渐渐由淡黑变成浅黄,再转为新绿。茶叶缓缓沉入杯底,叶尖倔强如山峰耸立,整杯水“浸染”成绿色,这便是杯子里的“青山绿水”了。

中国是茶的故乡,朋友相逢,人来客往,总会沏茶待之。茶不只是一种饮品,更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形成一种博大精深的茶文化。琴棋书画诗酒茶,文人们更是与茶结下不解之缘。有花的香气,歌的情愫,细细品味,一杯好茶便是一本可以喝的诗集。 

[平江红]看茶人,不过是生命的本能

湖南作家和湖南文学作品中,不能不提的是彭见明和他的《那山那人那狗》。1982年,彭见明从事写作的第二个年头,他躲在老家平江一个山里小镇上写作。那时候没有电话,与外界的联系是靠写信,因此他只能去只有一个人值班的乡间邮政所发信。这个值班员对他说,邮递员很辛苦,挑着邮包,长年累月奔波于崇山峻岭之间,跑一趟邮要四天,这么一走就是几十年。彭见明把值班员提供的这个细节写成了小说《那山那人那狗》。

邮递员老了,于是,在父亲肩上度过了半辈子的扁担移到另一个年轻人的肩膀上。几十年独身来往于山路河田之间,与邮包和狗相伴的老人,要向儿子交班,首先要领他上路,教他尽职,还要告诉他许许多多。

小说中的老邮差是有原型的,原型就是彭见明的祖父。多年后,彭见明在他的散文集《寒门之暖》中记叙了自己的九位长辈,包括太祖母、曾祖父曾祖母、祖父祖母、外公外婆、父亲母亲。他说,他在“一个层级完整的羽翼下长大,源源不断地聆听到来自家族渊源深处的涛声”。

在书中,彭见明还原了曾多次被他写进文学里、构筑成许多角色血肉与筋骨的他的祖父。彭见明的祖父是个品茶高手,也是茶叶鉴定能手,当地叫作”看茶人”。

平江位于湖南省东北角,周边有黄龙、幕阜、连云、福寿四大天然屏障,山脉绵亘,丘陵起伏,形成大大小小的盆地。源于大山沟、自东向西流的汨罗江,汇集着无数支流,蜿蜒横贯于境内,流程三百华里。全县“七山一水一分田,半分道路半庄园”,气候温和,雨水量丰富,无霜期长,泥沙土壤,适宜茶叶生长,有利茶叶生产发展。平江人历来饮茶、种茶,经明、清两代,平江成为茶叶重镇,光绪年间,平江茶叶摘取“湘红大地”的美誉,外销欧亚各国。

“平江自古以来就是产茶重镇,对于茶的了解,以及与茶叶有关的故事,我还是有一些积累,但我从来没有专门写过关于茶的文章,作为看茶人的后代,也许我天生对茶抱着几分敬畏。”彭见明说记者说。

彭见明的作品并非没有涉及过茶,他早年的短篇小说《爱情》,讲述了一对青年男女因共同爱喝的菊花茶从而产生的悲喜姻缘,用菊花茶的清香之味委婉地道出爱情之味。后来小说改编成为电影《菊花茶》,受到读者和观众的喜爱和追捧。

但对于故乡平江对茶,彭见明却写得隐忍而克制。在《寒门之暖》中,彭见明写道,祖父“对人忠诚,对事同样忠诚”,看茶三十多年,一直作为一个临时工,被安排在全县最偏僻的供销社。从县城坐班车要花费五六个小时。几十年间,祖父都没有回家吃过团年饭。每半个月,祖父要回县里对一次账单,常常是凌晨一点就出发,办完事,再沿着茶马古道回去,走个两头黑。

“我在平江县一个山村里长大,小说中所描绘的人物、事件以及场景,是我每日面对的,是山里人的平常生活。我所反映的不过是劳动者良知的起点,是生命的本能,是文学的起点,那就是对美好生命本质的尊重。”彭见明说。

[长沙茶]既是幽雅的情趣,也是悠然的野趣

《品茶》配诗

何立伟

总得有这样的时光

让我们坐在如烟柳荫下

坐在声声鸟啼中

品品茶

品品忙绿人生里的闲暇

品品庭院里的落花

品品似曾相识的清风

品品广大无边的季节和土地深处的歌声

这是作家何立伟为丰子恺的漫画作品《品茶》而配的一首小诗。

土生土长的长沙人何立伟常说自己是一个被兴趣的鞭子鞭着朝前走的人,有人说,他手中的鞭子有三条:文学、绘画和摄影。而我觉得,他的鞭子是他的天真和情趣,正因为此,他才会容易发现生命中最真实的快乐。

品茶也是如此。一席雅致的茶席,确能给人们带来欢愉和满足。但喝茶的快乐并不全在于茶叶、水、火、茶具等物质层面的追求和考究,更重要的,还是一份宁静清逸的情绪与心境,是身心的放松。哪怕是最简单的茶品和最原始的茶具,也能让生活浓淡相宜。

长沙是茶商云集之地,各种名茶极品应有尽有。1964年,品茶行家郭沫若就曾来到长沙,品饮高桥茶叶试验站新创制的名茶高桥银峰,大为赞赏,写下《初饮高桥银峰》诗:芙蓉国里产新茶,九嶷香风阜万家。肯让湖州夸紫笋,愿同双井斗红纱。脑如冰雪心如火,舌不饾饤眼不花。协力克教天下醉,三闾无用独醒嗟。

但在长沙民间,老百姓最爱喝的却是用烟熏茶制作的姜盐芝麻豆子茶。与其他茶制作工艺相比,烟熏茶多了最后一道“熏”的工序,这道别出心裁“熏”的诞生,却泾渭分明地派生出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爱之深者视其为锦上添花的点睛之笔,恨之切者咒它是画蛇添足的多此一举。老长沙的人却对烟熏茶有种难以释怀的情结。

陈先枢、汤青峰所著的《湖南茶文化》一书中写道,“宾主围坐火塘,土罐中煨着水,水一开又是一款茶,直喝得肚胀鼓鼓,浑身爽透,彼此感情升腾,谈天说地兴味无穷。若是筛茶的姑娘看中了座中的某位小伙,便会在看似公平的筛茶过程中手脚麻利地把酽酽的沉底茶倒进意中人的碗中。村姑们不懂什么蓝田种玉、红叶题诗,她们只知用热辣香甜的芝麻豆子姜盐茶和那亮闪闪的秋波表达自己的爱意,成就自己美满的姻缘,长沙的百姓就是在这样一种热情、乡情、亲情和爱情中打发岁月、完成人生。”大人们一边喝茶,孩子们则在一旁一边拍手一边唱着“走东家,串西家,呷擂茶,打哈哈,炒爆花,打糍粑,高高兴兴,来来往往结亲家”,这就是岁月静好的滋味了。

老百姓最钟爱的茶具,也并非昂贵的建盏钧瓷,而是无比亲切的包壶。包壶实际是一只茶罐,形制十分古老,陶胎除口沿外,里里外外皆施棕黑色釉,中大底小收圆颈,整体呈橄榄型。包壶配大碗,田头地间桌上,处处可见这两样东西。口干了,跑到田埂边树荫下喝茶,那牛饮解渴,过瘾,来劲。

犹如何立伟的《品茶》配诗所呈现的意境,茶既是幽雅的情趣,也是悠然的野趣。

[古丈毛尖]英妹子茶,让人涌起“厮守到地老天荒”的爱恋

湘西纪行·英妹子茶

马笑泉

三千年过去了

容颜依然青翠欲滴

时光中不变的美人

除了山歌般清澈的泉水

还有什么更适合

与你厮守到地老天荒

2015年,作家马笑泉来到湘西采风。在他游历过腊尔山、穿过红石林、逛过王村之后,脚步一缓再缓。一杯深山里的热茶,惊艳了时光,马笑泉提笔写下这首美丽的小诗。

他喝的茶,是古丈毛尖。

古丈种茶有近两千年的历史。战国时期,巴人种茶,制茶和饮茶习俗因楚巴战争传入古丈。东汉时代,《桐君录》记载:“永顺之南(今古丈县境),列入全国产茶地之一”。《荆州土地记》记载:“武陵七县通出茶,最好”。

古丈位于武陵山脉中腹地,县内森林密布,云雾缭绕;溪流纵横,雨量充沛;冬暖夏凉,气候温和;土壤有机质丰富,富含磷硒,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奠定了古丈名茶无可比拟的品质基础。

总觉得古丈毛尖的气质与湘西的神秘很搭,一杯香茶寄托了人们对生命净土的期许和梦幻。茶原是生长在深山幽谷的佳木灵草,茶具有野、幽的自然本性。饮茶爱茶,自然对幽野的生活有了一种崇尚。一杯古丈毛尖茶的隽永、沉敛,便足以让人洗涤世间烦恼,去应和茶的悠然本性。

极品的古丈毛尖是每年清明前采摘芽茶或一芽一叶初展的芽头,经摊青、杀青、揉条、炒坯、摊凉、整形、干燥、筛选等八道工序精制而成“明前茶”。每年三、四月采头茶的季节,每天上午九时才日出云散,即使盛夏,也时而晴空万里,时而云遮雾漫。由于云雾多、日照少,温射光多,茶叶叶质柔嫩,色泽翠润,清香馥郁,滋味醇爽。马笑泉正是在仲春时节游历湘西,难怪这杯英妹子茶会让他从舌尖到心头,涌起“厮守到地老天荒”的爱恋。

[江华苦茶]中国野生茶最原始的一个品种

“采茶的日子,也是恋爱的日子。这些茶树一样山野养大的女子,这些跟茶树一样安静的女子,此刻也动了春情。她们飞鸟一样来到茶园,很快就羞答答地飘散开去,各自找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等着自己的心上人。这个时候,上山来的年轻小伙子总是很少,他们远在四方,无从相聚。这个时候,茶园里就少不了歌声,她们用歌声倾诉相思,用歌声传递爱恋,用歌声赞美爱情——

茶树发芽青又青,一棵嫩芽一颗心。轻轻摘来轻轻采,片片采来片片情……”

——陈茂智《牛牯岭茶歌》

对于江华瑶族作家陈茂智来说,无论多么名贵的茶叶也比不上牛牯岭上的江华苦茶。

牛牯岭不过是江华自治县涛圩镇一个平常山地,一个年代久远、声名远播的南方茶场。每到春季,一望无际的茶树将山岭染成参差错落又一望无际的醉人的绿色。初到牛牯岭时,这片绿色让陈茂智十分意外。他曾经从牛牯岭的名字里想象这座山当初的模样:野岭荒郊,衰草连天,满山的石头牛牯一样,横七竖八滚落在这里的沟沟坡坡。他猜测,大约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一批接受思想改造的人来到这里,在这里建起了一个茶场。一年又一年,终于使这个乱石坡也有了脱胎换骨的沧桑巨变,才有了这里一年四季满眼醉人的绿色。

牛牯岭是江华苦茶的主产地。江华苦茶属大叶种,是中国野生茶最原始的一个品种,也是湖南省四大原生茶之一。

“江华苦茶”历史源远流长。专家考证,马王堆汉墓出土的贡品茶叶,即产自江华。它集苦丁茶与绿茶韵味于一身,与苦丁茶相比,它香气高长,没有苦丁茶的深涩;与绿茶相比,是苦后回甘,滋味浓郁,其“茶多酚”含量为省内茶叶之最。

虽然江华苦茶因苦而著名,但“苦”并非江华苦茶名字的由来。其实,苦茶之名,源于一个美丽的误会。江华瑶族人民热情好客,当远方贵客到来时,主人便会煮茶待客,敬上一碗江华苦茶。客人笑问:“这是什么茶?”瑶家人便用瑶语答:“好茶”。而瑶语中的“好”字的发音恰好与汉语中的“苦”字的发音一致,所以瑶家的这杯好茶便被大家叫成了“苦茶”。江华苦茶,即为瑶山好茶,这个名字里蕴含着瑶山的生态环境和民族风情。

“宁可三餐无酒,不可一日无茶”,世代居住在这里的瑶民,视茶为宝,平日以饮茶祛湿解乏,强身健体;遇上感冒发热,喝一碗老姜苦茶便好。

陈茂智说,江华大瑶山,历来就有常年饮茶的习惯。任何时候,你到山里去,不管家境如何,主人总会给你端来一碗热茶。在众多的茶饮中,陈茂智最钟爱的是瑶山的梗子茶:“这种茶,在茶品的精细和茶色的纯粹上,自然比不得银毫毛尖,也不会装在精美的罐筒中,用华丽的包装,摆在茶庄的橱窗里供人玩赏。梗子茶多来自于采收之后,就像一个错过花季的山野女孩,粗枝大叶,落落大方地走进山村瑶寨。在瑶家火塘上的楼梁上,常有一个发黑发亮的大竹篓,里面装的就是这种连枝带叶的瑶家苦茶。抓一把,放在滚水里,那茶的醇香味道很快就弥漫出来,浓浓酽酽的茶水,既解暑去寒,又解渴解乏,堪称绝佳的健身饮品。”

[新宁野茶]在古老的森林中咀嚼新鲜茶叶

在古老的森林中咀嚼新鲜茶叶,这是我们从未有过的品茶境界。但对当地老百姓来说,这是家常便饭。品茶最高的境界,便是回归原始。当地老百姓在山中干活,口渴了,就是嚼一把嫩茶叶,既十分解渴,也相当韵味和享受。    ——范诚《野茶飘香》

作家范诚曾专程登上舜皇山,去看野生茶。舜皇山位于新宁县东南部的越城岭上,与湖南永州的东安县、广西的全州县交界。最高海拔1990米,森林覆盖率达95%以上,是生物资源和遗传基因资源的天然宝库。

舜皇山因舜帝南巡,在此狩猎而得名。相传舜帝曾三次驾临此山,教当地老百姓采茶种茶,狩猎耕耘。后人为了纪念他,称这座山为“舜皇山”。舜皇山素有“千年云雾茶谷”之称,山中有近10万亩野生茶林,树龄可达数百年。这些茶树,完全是原生态的,没有任何人去种植栽培,修剪加工,它们就在原始森林中自然生长着。远看过去,一蓬一蓬的;近看,则是一棵一棵的,发出许多的枝叶。

因为没人管理,它们中的老叶子,呈墨绿色,像打蜡一样,阳光下,显得油光发亮。茶树上发出细嫩的芽,就像小鸟张开嘴,露出舌尖一样,这就是上等的茶叶了。当地人曾经教范诚摘几片嫩茶叶塞进口中,慢慢咀嚼。开始有点苦涩;一会儿,感觉有点甜;再过一会,一股甘甜盈满嘴间,就像喝了浓浓的绿茶一样,满口生津,甘甜持久。生嚼茶叶,回归原始,这大概是品茶最高的境界。当地老百姓在山中干活,口渴了,就是嚼一把嫩茶叶,既十分解渴,也相当韵味和享受。

而将采摘加工过的野生绿茶冲进开水,特有的茶香扑鼻而来,满口生津,口齿留香。

在舜皇山,还生长着很多野生甜茶。那是山中的一种植物,有点类似于茶叶树。全是野生的,一蓬一蓬的,所以又叫“甜蓬茶”。上山砍柴或放牛时,砍下一些绿叶茂盛的枝桠,拿回家晒干或晾干,砍成碎片。煮茶时,将那些枝桠碎片连同叶子一起煮,煮开一阵,就让它凉着,等口渴的时候喝。那茶水呈红色,像红茶的颜色,闻起来有一股清香。味道带一点甜,像放了糖一样。在那个吃糖都要糖票的年代,那感觉可好了。

来源:潇湘晨报

编辑: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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