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的符文迪。

符文迪在高考百日誓师大会演讲。组图/央视新闻

“凌晨6点的校园真的很黑，但600多分的成绩真的很耀眼！”“同样是寒窗苦读，明灭暗灯，我们凭什么甘于人后？同样是披星戴月，夙兴夜寐，为什么不能是我为人先？”……

2023年2月24日，桑植县第一中学高考冲刺百日誓师大会上，高三学生符文迪热血演讲的视频迅速传遍全网。

在现场反响热烈、同学备受鼓舞、班主任感觉热血澎湃的同时，网络上却涌出大量讽刺挖苦的评论，不少甚至上升至对符文迪精神、人格层面的攻击。

如今一年多过去，已经在中国人民大学就读新闻学专业的符文迪，在镜头前坦然回顾这场风波带给自己的伤害与成长。11月7日，央视新闻客户端发布相关采访视频，呈现这名勇敢女孩如何用实力反击伤人于无形的网暴之恶。

对于自己目前的状态，符文迪回应记者称，“谢谢大家的关心，我觉得我不该再去强调和重申自己过去的经历，直视之后就是告别啦！”

现实中的热血澎湃，网络上的恶评暴力

“经历了网络暴力，相当于我的一个伤疤，其实我不会主动提。但是很多同学都知道，看到我了，认出我了，他们都会问我，你是不是那个？我说对对，我就是那个。”在镜头前，符文迪笑着讲出自己的这段经历。

那场风暴是学校、家长以及采编那段视频的记者都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和全国不少中学一样，桑植一中会在每年春季开学时举办高考冲刺誓师大会，学生代表誓师演讲也已经是惯例。符文迪的演讲会引发这么大的风波，她母校的老师同学也都很意外，因为当天的现场反响其实非常热烈。

那篇演讲稿是符文迪自己所写，也是她自己观点和情感的流露，“我们县在我们市里经济算偏落后的那种，但是其实教育更多要看自己，这样地区的同学只要努力了，天资其实不会比其他地区的同学差，我在演讲中想传达这样一个观点，因为我们太需要自信了。”

符文迪的高中班主任田老师回忆，当天他自己都感觉热血澎湃，备受激励。听完演讲的同学们也纷纷表示，“学习的热情也起来了，后来被网暴就觉得非常荒谬。”在老师和校友眼中，符文迪是个积极乐观、温柔亲切的人。符文迪校友说：“我当时看到她被网暴很震惊，我没有想到他们对一个高中生的恶意这么强烈。”

“您是要杀谁？这么凶？”视频火了后，网络上的恶评铺天盖地涌来。不少自媒体转载时，截取符文迪表情最夸张的瞬间，或者用引争议的标题来吸引眼球；甚至还有的制作符文迪的表情包，在视频里加入搞笑元素重新剪辑。

那段视频的拍摄者、桑植县融媒体中心记者肖磊一直关注着网络评论，亲眼见证了网暴发酵的过程。“我把她这段视频发到网上后才引起了这些非议，当时我是非常害怕的，怕影响到她，感到非常内疚。”肖磊表示，当时他被符文迪的演讲所鼓舞，于是将镜头转向了演讲台。

“可以不认可、不鼓励，但是不要伤害她”

即便是成年人遭遇网络暴力，都会受到很大困扰，何况符文迪还是一个未成年的高中生。那段时间对她和她的家人，无疑都是艰难的。

“我不理解，就是几分钟的演讲，你怎么就说别人长得漂不漂亮，或是心理上不健康？这纯粹是一种诬蔑或者是伤害。你不认可她，不鼓励她，但是请你们不要伤害她。”符文迪的爸爸说。

“心疼我的孩子这么小就……遭受这一切。现实生活中别人欺负我的孩子，我还找别人的家长，还说理去。这个网络上的，我怎么办呢？”符文迪的父母对女儿的遭遇非常心疼。

对符文迪来说，她并不在意攻击相貌的言论，但是有人说她“被洗脑”“魔怔了”，这才是对她最大的误解。当时，符文迪一家人也曾经想过发声，但经过考虑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开解她，安慰她。”符文迪的妈妈说道。

符文迪在采访中回顾，对她来说，有家人的支持就够了，“因为他们是我的最后一道防线，他们不会倒戈”。她觉得，当时从学校和家庭这两个环境之中感受到的支持，对她非常重要。

高考结束那天，符文迪如释重负，无论结果如何，面对网暴和高考的双重压力，她觉得自己做得还不错。那天在考场外，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在等着她——拍摄那段视频的肖磊，他没有带摄影器材，只带了一束鲜花。

符文迪最终以645分的成绩被中国人民大学录取。开启了大学生活的她，并没有因为曾经的网暴而排斥互联网，也没有因此而排斥媒介。相反，她选择了新闻专业。在大学里，平时学习和交流经常会涉及到关于互联网传播的话题，聊到网络暴力时，她也不介意分享自己的经历和看法。

来自周围世界的支撑很重要

2023年，记者曾采访了多名网络暴力事件中的施暴者。曾经发出和女友分手的故事，本想博同情却遭遇一片骂声的大力（化名），在网络世界中渐渐变成一个“斗士”，“像一个倾泄窗口。对着视频写下几句骂人的话，立马离开，这会让他感到放松。”

“他们一方面在反抗曾经‘懦弱’的自己，将这种情绪转移在网络中。另一方面，他们也在‘施暴’中获得自认为的解脱，以为获得了掌控自己的力量。”从事心理咨询6年的咨询师郑巩曾接受记者采访时这样说。

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教师董晨宇分析，正是因为现实世界对符文迪的保护，才让她没有受到太大影响，让她可以去抵御互联网世界可能带来的恶意。从这个案例来讲，符文迪是非常幸运的，同时也希望未来未成年人受到网络暴力后，可以得到类似的待遇。

“父母他们自己冲浪的经验就很匮乏，你即便跟父母说了，父母也不一定理解你，更不可能给你提出一些建议，进而导致了（发生）网络暴力，大多数学生都孤立无援。”符文迪接受采访时也称，经历那场风波的自己是幸运的，有不少同学也曾经遭遇过不同形式、不同程度的网络暴力，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从周围的世界里得到足够的支撑。

“经历网络暴力的人肯定是需要帮助的，它比生活中的压力还要特殊。一定要意识到，对网络暴力感到伤心甚至绝望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作为网暴亲历者，符文迪希望用自己的切身感受告诉大家，一定要对网暴的伤害给予足够的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