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说湖湘丨嘉庆湖南科考大案,罗典拒绝私了

2020-07-04 09:40:06 潇湘晨报
作者:罗宏 编辑:马丽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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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潇湘晨报推出“趣说湖湘”专栏。专栏内容选自2020年一季度“湘版好书”《湖湘世家·鼓磉洲罗氏》,作者为罗氏第二十代传人、广州大学教授罗宏。罗宏教授对书里的内容进行了重新整理,以鼓磉洲罗氏家族为线索,更加生动有趣地解读湖湘文化。

嘉庆三年(1798)湖南乡试。罗典门下有位弟子,叫彭莪,是湘阴的农家子弟,十分聪颖勤奋,学业优秀,罗典很看好他,认为他中举不成问题。得到老师的认可,彭莪更加自信,考试发挥得很好,一出考场,就把考试的文章默写出来,请罗典评判,罗典一看文章立即断定,今年乡试,你肯定高中解元。哪知张榜时,彭莪却名落孙山。罗典也大吃一惊,怎么会看走眼呢?这时,解元傅晋贤的闱墨也作为范文公布了。这一下更使彭莪与罗典目瞪口呆。原来正是彭莪的那篇文章。不用说,肯定是勾结考场工作人员,偷梁换柱。

罗典毫不犹豫,去找官府理论,事情就闹大了。清代对考试舞弊处罚极为严厉,舞弊的考生傅晋贤知道厉害,赶快设法摆平,他是湘潭一位大富商的儿子,家财万贯,就想和彭莪私了,答应给彭莪捐一个县令,还拿出万金补偿彭莪。有人换算,那年头捐个道员要5000两银子,相当于今天85万元人民币,何况还有万金的现银。重金之下,彭莪心动了,想接受傅家的条件。哪知道罗典把彭莪臭骂一通,骂他没有气节。彭莪不敢回嘴,听任老师处理。罗典便把状告到了巡抚姜晟处。姜晟作为巡抚是负责乡试的第一责任人,知道事情闹开,他要承担失察责任,也想捂盖子,他和罗典本就有私交,罗典延聘山长,还是他多次向朝廷打的报告,便劝罗典不要火上浇油。哪知道罗典毫不退让,越过姜晟,直奏朝廷,结果傅晋贤和作弊的考场工作人员均被处斩,姜晟也受到革职留用的处分。有人猜测,从此姜晟和罗典便结下梁子,那位向嘉庆皇帝告状,说罗典为师不尊,有辱斯文的巡抚,就是姜晟。但这种猜测显然不对,姜晟受处分,主要还是与和珅的关系较密,嘉庆四年处置和珅,言官把他也告上了,嘉庆认为,姜晟主要畏惧和珅权势,斗争性不够,未必是同流合污,就给了革职留用的处分。

这就是清代震惊朝野的湖南乡试舞弊大案。罗典不畏权贵,不为利诱的声名远播。表象地看,这是维护道德的高风亮节,可是内在地看,则反映他心性中的刚烈禀赋。这年,罗典已是八十高龄,依然血气方刚,不知圆通。

刚正不阿,是罗典突出的人格风采,有时也接近海瑞,到了不太近人情的地步。乾隆四十九年(1784),罗典刚主持岳麓书院不久,性灵派大诗人袁枚来湖南,特意拜访罗典,按袁枚的名气才学,罗典应该热情接待才是,可他居然拒绝见面,理由是袁枚广纳女弟子,品行不端,而且有嫖娼狎妓的风流传闻。据说,罗典便写了一副对联挂在门口:“不为子路何由见,非是文公请退之”。该联巧用孔子的学生子路和大文豪韩愈(退之)为典,意为,你袁枚不是孔子的信徒有何理由见我,你也并非正经文人,请回吧。袁枚吃了闭门羹,只好悻然而去。罗典还吩咐学生水洗袁枚踏过的台阶,说是嫖客待过的地方,要清洗一净。这样的举止,未免有些太过认真而失去了气度。当然,这都是传闻而已。大概编故事的人也觉得有些不妥,又接续了另一个故事,说是袁枚走后录下了杜牧的诗句托人转交罗典。诗云:“停车坐[]枫林[],枫叶红于二月花。”故意漏写“爱晚”两字,罗典一看,知道袁枚是批评自己不爱晚辈,缺乏气度。幡然悔悟,便将岳麓书院的红叶亭改名“爱晚亭”。这当然是后人杜撰,袁枚的年龄比罗典还大两岁,来岳麓书院已六十七岁,他是乾隆四年进士,比罗典进士要早十几年,怎么说都是罗典的兄长辈,批评罗典不爱晚辈,是说不过去的。再说,爱晚亭是乾隆五十七年才修,也对不上号。民间故事中,罗典往往成为官家死敌,中国武侠小说中,他更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文学形象。清末民初,著名的武侠小说家平江不肖生就在小说《江湖奇侠传》写过罗典八字文书救学生向曾贤兄弟的故事。岳麓山长成为民间故事中的人物,如包公、狄仁杰那样,罗典是首屈一指的人物,这一方面可见罗典的社会影响力,一方面也可见,在民间故事的扁平叙述中,罗典的心性也被单一化了。民间思维,有扁平化的特点,非好即坏,非奸即忠,非柔即刚,其实这也是中国思维的特点。所以读中国历史,要格外小心。

其实罗典的桀骜不驯只是心性的一面,顺着上面的话题,不妨说说爱晚亭的由来。那是乾隆五十九年,湖广总督毕沅来湘,作为罗典的老同事和好朋友,他来岳麓书院看望罗典,谈笑间给刚修好的红叶亭改了一个爱晚亭的名字。罗典专门作诗记载了此事。罗典在书院建设中打造了著名的岳麓八景,爱晚亭也是他打造的著名景观。他题写的楹联流传至今:

山径晚红舒,五百夭桃新种得峡云深翠滴,一双驯鹤待笼来

毕沅是乾隆二十五年的状元。梁启超评价毕沅说,此人缺乏行政之才,对人太宽和,很容易受蒙蔽。当时权臣和珅一手遮天,群臣纷纷依附,毕沅也随波逐流,巴结和珅,卷入过贪腐大案,受过朝廷处分。按理说,罗典对毕沅应该不屑交往才对,但毕沅有个好处,就是礼贤下士,对有才学的人非常亲和,著名学者章学诚、孙星衍、洪亮吉、汪中,段玉裁等受知于他门下。罗典和毕沅私交不错,一方面说明毕沅对人礼敬的好脾气,另一方面也说明,罗典并非完全不可通融的人。像毕沅这样守不住气节,但心术还比较厚道的人,罗典还是能接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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