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5日,随着气阀打开,一条“气龙”呼啸着从1500多米水深处4000多米地层喷涌而出,宣告我国首个自营超深水大气田——“深海一号”成功投产。这也刷新了我国海洋石油工业的历史,对我国能源安全来说意义深远。
▲6月26日,“深海一号”成功投产。
而鲜为人知的是,一家湖南国企攻克国家重点领域“卡脖子”技术难题,为“深海一号”量身定制的国产大口径深水钢悬链式立管,在其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这家湖南国企,就是衡阳华菱钢管有限公司(简称衡钢)。
为中国而“钢”
“深海一号”位于海南岛东南150公里海域,投产后,年产气30亿立方米,可满足粤港澳大湾区四分之一民生用气需求。其实,2014年国家就探得这个储量超千亿立方米超深水大气田,但由于缺少经验、技术被“卡脖子”,业界很多人认为“不可能完成”,甚至有国际同行等着看“中国笑话”。
如今,重5万余吨、40层楼高、30年不回坞、疲劳寿命150年、能抵御百年一遇台风的“钢铁巨无霸”已经岿然立于南海上,给那些心怀叵测的质疑回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在“深海一号”项目中,深水钢悬链式立管(SCR)是气田的水下生产设施与浮式系统之间关键的生产介质输送通道,由于使用环境恶劣,技术要求非常苛刻,之前一直被国外垄断,是该项目的难点之一。
关键时刻,衡钢挺身而出,与中海油通力合作,突破了多项技术难题,自主研发深水钢悬链式立管,为“深海一号”供应首批国产大口径深水钢悬链式立管和海底管线管近2万吨,为这个国家级能源项目打通了“咽喉要道”。
▲今年2月底,衡钢自主研发生产的近1100吨深水钢悬链式立管全部交付中海油,产品各项指标通过国内外专业机构检验,完全符合相关标准要求。
这是衡钢目前拥有19项核心技术的一个缩影,同时,还在陆地石油开采、深海石油开采和运输、液压设备制造等领域书写了18项世界和中国纪录。
时间回到今年3月31日,衡钢换帅,郑生斌接棒衡钢“掌门人”。到任伊始,郑生斌就用半个月时间,连续调研了15家二级单位,提出了“解放思想,创新求变,精益生产,幸福衡钢”的系列发展思路。“如何捅破‘天花板’,快速提升企业竞争力”,一时间成为衡钢上下工作的着力点。仅4月份,衡钢炼铁分厂在17天内连续12次打破日产纪录,一举突破日产4000吨铁水的大关。
在提升生产能力的同时,衡钢更注重创新求变,诸多产品填补了国家曾经因被“卡脖子”而留下的空白。
记者认为,“双循环”,重点在于国内、国际循环的“相互促进”,这其中的关键在于能否做大中国的国内大市场,要争取成为“世界市场”,需要在一些卡脖子的领域实现科技自立自强。
而衡钢,通过一家企业的自强,为国家在某些领域的自强撕开口子。衡钢践行“求人不如求己”的信念,构建了适配自己的供应链,从而补上了国家整体供应链中的某些关键环节,激活了更大的国内市场。
记者认为,这或许,才是一家企业,尤其是国有企业在践行“新发展阶段”构建“新发展格局”中,最应该思考的内容和砥砺前行的方向。
为湖南而“钢”
2017年,三一重工决心研发新款国产的旋挖机,但旋挖机的核心部件旋挖钻杆用管一直被国外企业垄断,国内有一家德国企业投资的工厂能够生产。当时,这家外企向中国市场提供的材料等级低,做出来的钻杆故障率高,工作时长短,进而影响中国工程机械在全球市场的形象,变相削弱中国机械的竞争力。
当时,国内旋挖钻杆工作时长不足500个小时,而国际行业就将合格标准的工作时长定为500个小时。
为此,三一重工找到了衡钢,希望由他们研发一款国产的旋挖钻杆管,用于三一重工的旋挖机。
衡钢凭借着自身的技术积累和敢打敢拼的精神,成功研发出来新一代国产旋挖钻杆管,交付三一重工。
由衡钢研发的旋挖钻杆管,普遍寿命满足3000个小时,最高工作时长达到了10000个小时。这让三一重工的这款旋挖机成为了明星产品,一度火爆到价格超出同类型设备仍然有价无市。
▲2020年5月21日,衡钢研发生产的BJ890起重机臂架管助力中国吊装“巨无霸”——三一重工4000吨双臂架履带起重机完成交付,开创国内超大吨位起重机臂架国产化先河。
在衡钢实现国产化之前,很多中国企业从外国进口同样产品,价格要贵三到四倍。当然,还必须是预付款,半年到一年之后才能交货。
对于三一、中联等工程制造企业而言,对于致力于打造国家重要先进制造业高地的湖南而言,关键材料国产化带来的更低成本、更稳定的供应链,无疑为其创造了更多的发展空间。
近年来,这样的故事在衡钢的“十里钢城”中没少上演,起重机臂架用管上榜首批湖南制造“单项冠军”,助力创下风电塔机世界纪录。
然而,时至今日,即便是地道的湖南人,对衡钢的了解仍然不多,这或许是因为她所专注的领域有些“冷门”。
这家老牌国企,却几十年如一日,用一颗滚烫的热心捂在“冷门”上,硬是为国家捂出了“突破口”,也将自己炼成了国之栋梁。
为自己而“钢”
1987年11月,衡钢时任厂长殷文忠参加全国钢材订货会,会上,原石油部指定衡钢每年提供Φ76×12规格抽油管5000吨,但要求将原钢种20CrMo改为38CrMoAl的新钢种。
虽然多方联系和努力,可没有一家供坯厂家愿意提供该新钢种管坯,原石油部不得不设法申请进口所需油管,衡钢因不具备供坯能力,只能眼瞅着一块“肥肉”从嘴边溜走。
“衡钢的‘米’都是外购,限制了发展,特别是对于提升钢管品种质量,靠吃‘百家饭’很难保证。”“断炊”之后,痛定思痛,衡钢开始举全厂之力:“要解决发展的根本问题,提升竞争力,必须自己炼钢!”
这是目前所知,衡钢较早感受到被“卡脖子”的切肤之痛的一个真实故事。
如今的衡钢,炼铁、炼钢、轧管和深加工全流程,50多道生产工序全都在“十里钢城”进行,而且产品从小到大,门类品类齐全,拥有了相对完整的生产链和供应链。
衡钢“求人不如求己”的“精神之芽”也早已在彼时被悄然种下。
在衡钢副总经理宋光鑫看来,衡钢能有今日之发展源自三个要素:与生俱来的压力、不同阶段衡钢“掌舵人”的眼光、湖湘文化鲜明的拼搏精神。
国内其他一些知名钢铁企业要么靠近港口,要么靠近矿山,而地处湖南衡阳的衡钢都不沾边。
“天时、地利都没有,那就只能靠人和。”宋光鑫分析,正是因为这种与生俱来的劣势,让衡钢人有了与生俱来的紧迫感,形成了独特的企业文化。
2006年,衡钢逐步淘汰普通结构用管等低端产能,以研发驱动发展,专注于高端油气用管、高端压力容器用管、高端机械用管,形成世界一流的冶炼、轧管、热处理、管加工等工艺技术水平,集成一大批具有技术专利的顶级产品体系,使衡钢制造向衡钢创造转变。
2015年是全球金融危机以来世界贸易最糟糕的一年。当时,对于国际板块业务比重日益增加的衡钢而言,日子并不好过。
但同样是在2015年,衡钢却斥资6000万元建设了占地4000平方米的石油管全尺寸实验室。
▲衡钢的“石油管全尺寸实验室”。
建设的原因很简单,“算上我们,目前国内只有三家企业有这种实验室,而另外两家是我们的竞争对手。”衡钢技术中心螺纹加工及管柱设计科科长吴丹的语言很直白,命运的咽喉不能卡在别人的手中。
正是凭借着衡钢咬牙建成的“实验室”,衡钢的“特殊扣”横空出世。目前,衡钢的“特殊扣”产品研发已经是第三代,处于全球同类领先水平,其高科技含量和高附加值也使得其成为了衡钢当前的“拳头产品”之一。
2020年,新冠疫情暴发,对于很多外贸企业而言是艰难的一年。虽然海外市场急速下跌,但衡钢的整体情况却逆势上扬。2020年,衡钢国际市场的销售额下降了20%左右,但国内市场销售额上涨了30%左右。
这得益于衡钢在国家构建国内国际双循环格局的大战略中,稳稳踩中了扩大内需的战略基点。
从市场开拓角度,衡钢及时做出了调整。“最早我们为了扩大国际市场,国际板块的销售部门一度从一个扩大至六个,而现在已经从六个缩编至了两个。”衡钢销售总公司总经理张立告诉记者,机构的设置最能体现企业的发展意图,更高效地配置资源,能够更好地服务企业的发展战略。
将“主战场”转移到国内后,衡钢一方面继续深耕传统市场,在戈壁滩的油田里,在工程机械制造的车间中,衡钢的服务一直贴近生产一线;另一方面衡钢则不断延伸自身业务,甚至利用自身的技术储备,实现某种意义上的“跨界”,做大市场体量。
“我们始终不断开发自身的价值,对冲自身的不足。今年,衡钢的发展势头依然很好。”张立告诉记者。
宋光鑫告诉记者,在衡钢领导层中,“很多人每天一睁眼,想的不是如何发展,如何壮大,而是会面临什么样的危机,企业该如何‘活’下去。”
先生存,再生长!
或许正是这种强烈的危机意识,让衡钢人看得更远,行得更稳。衡钢一方面加大技术创新,建立“英雄不问出处”的人才激励机制;另一方面加速开展机构改革推进扁平化管理,在提高生产效率和降低生产成本上下功夫。
▲“十里钢城”衡阳华菱钢管有限公司。
几十年间,衡钢从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小厂,攀越成为享誉世界的全球性企业,其中需要多少勇气、多少汗水、多少奇迹,一言难尽。
但在与衡钢一位一线普通员工的对话中,记者似乎找到了更加深刻的答案。
“我们是企业,但我们是国有企业,确保国家的经济社会发展需要,是我们的使命和责任。作为传承着红色基因的国有企业,眼中绝不能只看利润。”这是记者在采访期间,一位叫周金云的衡钢普通员工无意间吐露。
她并非领导,对话也并非正式采访。但似乎在很多衡钢人心中,哪怕是一线员工,都有着“衡钢不仅仅是衡钢人自己的衡钢”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