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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棉郎变身种田大户

来源:红网 作者:王欢 编辑:王娉娉 2016-02-18 09: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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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潇湘晨报记者 王欢 益阳报道

  农历羊年的最后几天,曹景时悠闲地晃荡在逐渐热闹起来的村庄。往年这个时候,他还是忙碌的——伴随着“嘭嘭嘭”的弹弓敲打在棉花上的声音,曹景时会在一年最后几天为乡民赶几床棉被,然后在心里盘算整年的收成。

  2015年初,48岁的曹景时完成了自己人生中的一个重要更迭:收拾好弹棉花的工具,去往离家数十里外承包了200多亩农田,全部机械化生产。如他自己所说,在工业文明大潮汹涌的今天,老手艺人也终于招架不住,需要选择与这个时代更为契合的方式谋得饭碗。

  拜师 受人尊敬的“弹棉郎”

  益阳市资阳区张家塞乡堤南村,是一个2000人左右的小村。曹景时1967年出生在这里,上面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人称“老三”。

  初中毕业后,他去了湖边打鱼。“湖边那个冷啊,风吹起来刀子割似的,又经常淋雨,受不了。”半年后,14岁的曹景时又回了家乡。

  年轻人总不能在家吃闲饭,要寻思找一门出路。做农活是可以的,当时的农村刚实行家庭联产承包制,家里正好需要劳动力。但曹景时自己有了主意,他提着一瓶酒,一包白糖,找到亲叔叔——当时远近闻名的“弹棉郎”,一个名叫曹彩章、人称“六师傅”的人。

  小小年纪的曹景时算盘打得仔细:“那时弹一床棉被工钱是2块,工时大约一到两天,比种田打鱼都划算。”最重要的是,手艺人受尊敬。曹景时记得,叔叔不弹棉花时,上身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衣,下身黑西裤,口袋里总有好烟,走在村里大家“六师傅六师傅”的叫,“特别神气”。

  曹景时说,跟所有手艺一样,弹棉花拜师也有讲究,一般要准备烟、酒和肉,完了还要拜一拜,喊一声“师傅”。

  学艺 守规矩才能有尊严

  曹景时记得,那时弹棉被一般集中在秋收以后,家家户户都需要一床暖和的棉被过冬,村民们开始络绎不绝地上门预约,师傅记在心里,之后按顺序“上门服务”。

  鸡叫过一遍,叔侄俩便出门了。曹景时走在师傅后头,身挎一个大木弓,腰间别着木槌,后背背着木质圆盘,这些工具有近20斤重,但他心头欢喜,脚步轻盈。

  几里路程之后,到达主人家。曹景时卸下工具,师傅和主人握手致意,主人开烟。之后,主人把大门取下来,搁在几张凳子上,用蛇皮袋装着的棉花被摊在门板上,师徒俩开工了。

  弹棉花工序主要有弹、压、上线,如果是旧絮翻新,还有一道撕絮的工序。师徒俩系上腰带,后插木棍,用绳系住,左手持弓,右手持槌,用木槌有节奏地打击,弓弦均匀地振动,发出“嘭嘭嘭”的声音。弹好的棉花要碾压成型,用一个厚木头做的圆盘一圈圈来回扭着把棉花压实。最后再铺一层纱,一堆堆碎棉花就这样压成了一条平平整整的新被褥。

  整套工序下来最少要三小时,因为空气中棉絮和灰尘较多,两人需要戴上口罩,一天工作下来,他们的头发、眉毛和衣服像是落了一层雪。尽管如此,师徒俩的心情是愉悦的。曹景时说,“不用心的话,是做不出让人喜悦的东西来的。”

  他们享受棉花在手指间摩挲,手的温度最终通过一床厚实轻盈的棉被传递的过程。“守规矩,不管是师徒间还是主顾间,都是为了维护这门手艺的尊严,手艺有尊严,挣钱才体面。”曹景时说。

  从业 从纯手工一步步到全机械

  一年后,曹景时出师了。彼时还是弹棉花的好光景,人们手里的钱越来越多,工钱也涨了起来,“后来涨到一床棉被6元,比种田强多了。”

  好日子维持到了上世纪90年代初。一天,曹景时外出给人弹棉花,路遇两个不认识的同伙,一打听,对方是浙江人,用的工具已经是半机械半木质——磨盘是铁质且是机器带动的,工时比本地棉花匠减少了一半,工钱也便宜了2元。

  “这时我感觉到了竞争和冲击,人家又快又便宜,你拿什么跟人比?”这些背包里装着发动机的外地棉花匠,一度抢占了曹景时超过六成的生意。“要想活下去,就要改变。”1992年,曹景时花300元在益阳买了一台半木质半机械的棉花机。当时,一床棉被的工钱已经涨到12元,曹景时觉得“这钱花得很值”。

  然而,变化再次让他措手不及。几年后,当曹景时踩着这台棉花机吃力地弹出一床棉被时,有人悄悄告诉他:“现在弹棉花的已经全部自动化了。”曹景时“非常震惊”,同时感到羞耻。“有乡亲跟我说,‘外地佬’们都已经全机械化了,你还笨牛拉老犁,怎么比得过?”这让曹景时生了几天闷气,但购置一台全机械化的弹棉花机要几千上万元,他又觉得花费太大。

  道别 要做符合时代规律的事情

  “机器真有这么好?不见得。”曹景时说,他发现机器弹出来的棉被缺点很明显,“替代弹弓的齿轮速度一分钟几千转,棉絮无论长短都咬得稀碎,出来的棉被又硬又不暖和。铁磨盘怎么比得上樟木、檀木磨盘?木头磨出来的棉被都带着香呢!”尽管如此,手工弹制的棉被还是在急遽减少。到2005年,找曹景时弹棉被的老乡只剩不到一成。

  弹棉花的手艺,也不可避免地渐行渐远。在曹景时这一代,已经没人找他学徒了。“一床棉被需要一天时间,工钱120元左右,比搬砖的工钱还要少,没有人愿意学了。”与此同时,哪怕在乡村,更多家庭开始选择品种繁多的腈纶被、九孔被等,厚重“麻烦”的棉被被收进了箱底。

  曹景时说,早在二十年前,他料到机械化会有大潮汹涌的一天,但没想到这么迅猛,连偏于一隅的村庄也未能幸免。

  曹景时生育有3个小孩,弹棉被带来的收入不足以应付家庭开支。2015年年初,48岁的曹景时用弹棉花赚得的收入,在老家附近的万子湖承包了200亩农田,全部机械化生产。

  这种改变对于曹景时来说,并不容易——弹棉花仰仗一双手,丝丝入扣间全凭个人之力完成,而种田大户则是对机器有巨大依赖,双手有时只需去按一个按钮。

  2016年的春节,曹景时算了笔账,去年一年种田的收入,比弹棉花多了5倍左右。曹景时说,“人要活下来,就要做符合时代规律的事情。”

  丙申猴年正月初二,曹景时把那套曾给他带来体面生活和温暖回忆的弹棉花工具,仔仔细细地收起来,搁放在房梁上——“应该再也不会用到了。”他说。

  他拍了拍弹弓和槌子上的尘土,像是在跟一个老伙计道别。

来源:红网

作者:王欢

编辑:王娉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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