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日，益阳南县，潜逃22年后被捕的犯罪嫌疑人王永强（化名）。图/记者杨旭

　　潇湘晨报记者 覃剑 通讯员 谢业 益阳报道

　　22年前，因弟弟被人欺负，18岁的王永强（化名）找人去学校教训对方。不幸的是，这场“教训”导致了一名学生的死亡。

　　案发后，同行的人相继落网，王永强的一个朋友被判了缓刑。王永强一直潜逃在外，22年的光景，他不喜交友，不敢去火车站，遇到同乡就立即辞职……

　　这22年来，他虽然努力逃避法律的制裁，却无法逃避内心的煎熬。

　　“踏实，睡得好，感觉太阳都亮堂了。”11月1日下午3点，益阳南县看守所，40岁的王永强如此描述近期的生活。潜逃22年，头顶的浓发熬成“地中海”。这一切，始于一场意料之外的凶杀。

　　1994年1月21日上午，益阳南县中鱼口乡，因弟弟在学校遭人欺负，王永强和朋友杨建成（化名）等人到学校教训对方，引起围观学生的反抗。双方激斗期间，杨建成用一根木棒猛击一名学生的头部，对方晕倒后送往医院，抢救无效身亡。

　　案发后，同行的朋友相继落网，杨建成被判了死刑，王永强一直潜逃。今年10月11日，怀化麻阳，益阳南县警方将王永强抓获。王永强因涉嫌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罪被逮捕，目前案件已被移送当地检察院审查起诉。

　　越是不想触碰的记忆却越发深刻

　　潜逃的这些年，王永强从未跟人描述过当年的案情。10月11日，审讯过程中，他将事情原委详细地描述出来，细化到出拳击打的部位、朋友动手的顺序。

　　1994年1月20日晚，18岁的王永强听说身患残疾的弟弟在学校被人欺负了，很生气。21日早上，他骑着自行车在镇上找人，打算去学校帮弟弟出头，“给对方点教训”。

　　沿途不断有人加入，最终，王永强一行共7个青年来到乡里的中学，其中有两个，王永强至今还叫不出名字。

　　“教训”的过程中，王永强找出欺负弟弟的学生，甩了他一耳光。这一行为引起了围观学生的反抗，随后十多个人扭打到一起。其间，杨建成抢来一根木棒，朝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猛击，打中头部，对方当场晕倒，后送往南县人民医院抢救无效身亡。

　　事发后，他带着200元路费，辗转逃到常德、湘西古丈、深圳，最后流落到广东东莞。

　　2006年4月4日，南县人民检察院决定对王永强批准逮捕，南县警方对其进行网上追逃。

　　听到有人说家乡话，他便辞职转移

　　22年的潜逃生活是拮据而又窘迫的。王永强一直没有正当职业，小学文化的他只能在工地打些零工，偶尔托人介绍到厂里干点活。

　　因为是在逃嫌犯，他不敢使用身份证，也害怕乘坐火车。特别是在二代身份证启用后，他甚至不敢去火车站，“那里总是有警察查身份证”。

　　躲避追捕的过程是孤独的。王永强说，他不敢交朋友，对待上门做客的人，他总会拒之门外，“认识的人觉得我小气，实际上我是因为害怕”。

　　在深圳打工期间，他曾经认识过一个河南籍的朋友，对方很耿直，工作期间也很照顾他，当初，他还承诺要去喝这个朋友的喜酒。哪知道，到了对方结婚时，听说女方是益阳南县的，王永强当即辞了工作，收拾行李跑到福建呆了将近半个月，再也没有联系过这个朋友。

　　王永强说，他频繁地换工作是因为担心被抓，上班期间遇到说家乡话的人，就会辞职躲避。2012年前后，因为用人单位对身份核查越来越严格，他选择潜逃至怀化麻阳，在一个钢铁厂内打工。

　　今年10月11日白天，办案民警伪装成工人到厂内探查，发现王永强不在厂内。原来，因为精神压力太大，他常常失眠，因而主动申请值晚班。警方抓到他时，他已经连续上了3年晚班了。

　　考虑过自首，但无法面对两个家庭

　　杨建成的年纪与王永强相仿，两人从小一起长大。1994年，王永强提起要帮弟弟出头时，杨建成背着父母出来帮忙。谁也没料到，他会杀害一个素不相识的学生。

　　案发后，这起命案的材料一直留存在南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内，民警也没放弃调查。南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副大队长张良说，不断有民警去找王永强的家人做工作，希望可以找到线索。“只是王家人很谨慎。”张良说，民警上门调查时，这家人往往会闭门不见，或者找借口外出。

　　办案民警说，嫌犯潜逃大抵心存侥幸，祈祷着能逃脱法律的制裁。但与王永强的交流中，他还给了一些其他的理由。他说，曾经考虑过自首，但无法面对现实，特别是那两个家庭。

　　王永强说，杨建成是家中的独子，该案中的被害人也是独子，两个家庭都位于相邻的村落，挨着同一条运河。他一旦自首，势必要面对这两个家庭的长辈，“不知道拿什么去弥补”。

　　王永强说，以前“经常做梦，梦见建成来找我”，现在他睡得很踏实，当民警找到他时，他就觉得“安心了，内心没必要再矛盾了”。

　　在看守所的这段时间，王永强想象着法庭上的情形，他反复斟酌语句，思考着该跟这两个家庭说些什么。

　　曾努力经营过一个家庭

　　从警方初期调查的来看，在怀化麻阳期间，王永强与一名高姓女子关系密切。这几年，他住的地方就是这名女子提供的。

　　11月1日，与记者交流时，王永强称这名女子为“老婆”。1998年前后，他与这名女子在东莞打工时相识。那时，女方离异，带着一个2岁的儿子。相处后，女方觉得他是个可靠的人，便住在了一起。

　　潜逃期间，王永强尽全力去维护这个“家庭”。王永强说，他对这个女子“很是爱护”，经常亲自下厨；对于孩子，他也视如己出，一向避开公共场合的他，亲自去参加孩子的家长会。说起这些点滴，王永强忍不住笑了。

　　然而，尽管他努力地编织，梦幻的泡影还是破碎了。

　　两人相处期间，女方多次提及领结婚证的事，王永强都会以各种理由推脱。时间长了，女方的家人开始干预。无奈之下，王永强摊了牌，说出了当年打架且导致人死亡的事情。

　　“刚开始的时候，她怕我。”王永强说，“那时她还会让孩子避开我。”时间久了，“老婆”慢慢接受他，并劝他自首，王永强不肯接受。

　　2013年，王永强听闻“儿子”帮人出头打架，便将自己的经历说给孩子听。之后，“儿子”从母亲处得知王永强不是其亲生父亲的事实。之后，母子二人到温州打工，只有过年时回一趟怀化。王永强每半个月会给母子俩打电话，但对方的态度越来越冷淡。

　　王永强说，2016年中秋期间，“儿子”生日，他打电话过去，孩子有些不耐烦，“好像觉得我管多事”。王永强通过“儿子”间接了解到，“老婆”似乎有了新目标。在温州的家里，常常会有个男人帮这对母子做饭。

　　说到这，他有些尴尬：“也挺好的。”言谈之中，他提到不再期待这对母子来探望他，希望他们过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