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一切圆给人带来的安全感,圆润得极其相似的马伯庸和周行文,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安静地坐在梅溪书院的咖啡教室里等待被提问。
“你们俩长得太像了,都有点分不清!”
“要不然,怎么臭味相投,一起写书呢?”俩人说着,侧头相视一笑,圆圆的侧脸很像动画里的卡通人物。
一个是人称“祥瑞亲王”“文字鬼才”,热衷把看似不相干的人、事、物以脑洞大开的方式结合在一起的马伯庸;另一个是生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曾为某著名动漫杂志编辑,现为自由撰稿人的动漫发烧友周行文。
两位八零后的文学成长路径,不同于传统作家,网络打造的平行世界,是他们最大的时代背景,“一方面,你更容易被大家看到;另一方面,读者随时告诉你哪里有问题”。于是,网络滋养出他们独特的写作方式,不同时空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可以在同一个文本里相遇并衍生出跌宕起伏的故事。此次,两人合著《白蛇疾闻录》,颠覆了许仙、白娘子、小青和法海的传统形象,讲述的就是一个跌宕起伏的玄幻故事。马伯庸喜欢颠覆历史或者经典,写历史小说,有人惊叹这种“脑洞大开”,有人挑刺文史硬伤。“有人批评你没有历史常识。”圆圆脸马伯庸几乎没有什么心里挣扎,答得很快,“说得对就改”。撰文/本报记者赵颖慧
来长沙第一件事查地图,发现有个叫“航空母舰”的小区
在马伯庸和周行文的笔下,许仙、白娘子、小青居住的临安府是一个人、妖混居的和谐之地。
地上人妖杂居,互相帮衬,甚至通婚;天上飞行妖也有交通管制,有“单双号”限行和限速。许仙的保安堂艾草短缺,白娘子准备飞一趟艾草产地钱塘县,一把被许仙拉住,“今天是五月初五吧?单号,你不能飞”。
每到难熬的黄梅天,保安堂就“冷气开放”,白娘子喝一杯雄黄酒,现出原形,盘在房梁上给大伙儿降温,街坊邻居在店里聊天的聊天,嗑瓜子的嗑瓜子,好不和谐。
《白蛇疾闻录》里充斥着类似脑洞大开的细节,这对于马伯庸来说是生活的“常态”。
去年,他来长沙,做第一件事就是查当地地名,“打开地图,一个小区叫作航空母舰小区,特好玩儿,我发到微博问大家怎么回事,虽然没找到答案,但很喜欢关注这些好玩儿的东西。”
3月底,他又来长沙,途经高桥,看到高楼顶上“高桥现代商贸城”的大名因为高楼的楼间距,视觉上拆分成了“高桥现,代商贸”,又激发了他的想象力,直呼“这宣传口号挺霸气,有种战天斗地的豪情”。实际上,马伯庸曾经也是一名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在琐碎的生活和工作中,许多人的想象力和好奇心会渐渐磨灭,“为什么你一直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
“能赚钱呗。”他脱口而出,又咧开嘴笑,才正经回答:“看到好玩儿的东西就在网上发,网上有想象力的人会给你大量好玩的反馈,给你的想法做拓展,一来一往持续时间长了,思维变得有开拓性,会激励你保持一种好奇心,你知道这个世界跟你一样,还有一群人保持着一种好奇心。”
另外,马伯庸小时候转学多,“转了十几次学,同龄朋友少,就自娱自乐,看书编故事”。
周行文补充说:“首先,保持好奇心能从中得到乐趣,接受新事物,探索新事物能够带来正反馈。其次,如果接受朝九晚五的设定,人的一生也就这样了。可能上学的时候读了很多书,会想象肯定还有另外一个更有意思的世界,为了走进那个世界,就自己想办法,自己跟寂寞相处,一旦学会了,生活就会变得很丰满。”
面对没有历史常识的批评,“说得对的就改”
实际上,改编历史是有风险的。
有人曾质疑马伯庸的《小篆战争》中的“史实错误”,方舟子炮轰他“基本的中国历史常识都没有”。面对质疑,马伯庸倒是毫不迟疑地回答:“说得对的就改。这也是网络的好处,出什么问题随时告诉你随时改。”
曾有记者问他,“现在再看自己10年前的作品是什么感觉?”他说:“那时候肯定不成熟,有各种缺点,不过我还是希望能保留原来的青涩与稚嫩。新版主要是勘误,比如我最初以为汉中跟陕北黄土高原一样寸草不生,其实汉中在秦岭以南,有小江南之称,我去汉中溜达,才知道那里郁郁葱葱,景色很好;我原来以为诸葛亮在汉中的治所是南郑,后来才知道他大部分时间在勉县;书中屡屡提及喝茶这个动作,其实汉代还没有泡茶的喝法;我还让书中人物吃到了地瓜,其实它是明代才引进的作物……”
对于颠覆历史是否会误导读者,马伯庸并不担心,“我写的是小说,不是论文,我的读者能分清楚什么是小说、什么是历史教科书。文艺作品虚构是很正常的,不会有人把文艺作品当真,只会说这个小说看起来很像真的。而且我写的也不是历史小说,应该算是历史传奇、历史猜想,只是尽量符合历史逻辑……”
改编经典民间传说故事《白蛇传》的《白蛇疾闻录》或许不用担心“史料错误”,周伯庸和周行文想绕开的是过往的经典改编文本。
“我俩特别讨厌原来的许仙,老婆先养家,突然老婆被抓走了,许仙没救成,是儿子许仕林救了母亲,会感觉母子情比夫妻情更靠谱。如果是现代人遇到这种事,肯定会主动解决。所以,《白蛇疾闻录》想给大家看到不一样的许仙。这里的许仙还是很懦弱、胆小、怕事儿、爱妻狂魔,但为了老婆可以摒弃这些顾虑。我们是站在男人的角度看许仙该怎么办,至少有一个责任感。”周行文说。
除了许仙颠覆性的人物设定,白蛇、小青和法海也与传统中的印象很不一样。白蛇虽然仍一直默默支持许仙,但当她发现原本与自己同体的另一条雄性白蛇之后则面临着痛苦的抉择……
互联网发达后竞争对手可能成千上万个
出版短短三个月,《白蛇疾闻录》销量已突破十万册。
但马伯庸和周行文依然表示,“危机感很强”。
“在网络这样一个公共的平台,所有有天分的人都能够发挥自己的才能。原来考试的时候,水平差不多,竞争对手可能就几百个,但互联网发达后,竞争对手可能是几千个或者几万个,真的就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所以,实际上,对我们来说,比考试难多了。”马伯庸说,“有的人考试,可能一个月突击一下,考前三天重新复习一下,把书一撕就可去玩去了。但是我们每天面对着读者的挑战和要求,是一个不断被读者向高处推的过程。你写好了,读者会说,能不能写出更好的作品;写差了,读者会说,你能不能回到你的最好的状态。读者本身在成长,如果你跟不上读者的成长,你就会被抛弃了。”
“这种生活方式,其实是一种自律。自律到什么程度,每天都必须进步,如果不进步,你就会被时代抛弃,如果你不自律,你就没办法获取这么多知识。”周行文说。
自从马伯庸2015年辞职专职写作,他的一天是:七点起床吃个早饭,送孩子上幼儿园,八点半到咖啡厅或者工作室写东西;中午吃个饭,下午一直写到五点准时结束。“回到家里,要么陪孩子玩儿,要么看电视看片,绝不碰跟写作有关的东西,就跟上班族没区别。”
马伯庸曾经说过,“我属于努力更多而不是天赋更多的那种作家”,“只有当自己做到90分的时候,天分才会发挥作用”。
他曾讲述他灵感的来源,“没啥秘诀,就跟猫似的,你越急着抓它就越抓不到,要是不理他,一会儿它就蹭过来了。灵感产生的前提是大量阅读,越陌生的地方、越细节的东西,越容易有灵感。我的创作其实都属于长期阅读、长期累积到一定程度,水到渠成出现适合的选题。没有日常积累和思考,突然碰到这个机会,也未必能抓得住。”
每晚睡觉前,他给儿子编故事,“比如,有一天,他说想听一个关于窗户的故事,我就现场给他编。每天给一个命题,必须在极短的时间想出来,也是一个文学训练。”
“算不算得上正在将自己喜欢的事情做成一个事业?”
“对,而且还是很喜欢。”俩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对话
马伯庸:我的创作都属长期阅读的结果
潇湘晨报:网络的出现给你的写作带来了哪些影响?
马伯庸:互联网的发展,是好奇心得到满足的非常好的平台。我们获得更多的资讯,能跟更多的人交流。比如,我想知道世界最高的十座山峰是哪十座,网上一搜就知道了。网络给了别人了解你的机会,别人能看到你写的东西,也能指出写作中的问题,随时告诉你随时改,能够自我成长,自我进化。
潇湘晨报:小时候父母如何培养你们的好奇心的?
马伯庸:爸妈完全野生放养,不限制我,我完全就是野蛮生长,给你一屋子书,能解决这个问题。我现在对我的孩子也是这样,放养,不限制孩子。
潇湘晨报:小时候转学多,为什么没有变得孤僻,倒是更有创造力了?
马伯庸:转学到后来整个人变油了。以前新生到学校,三天坐那儿不敢说话,慢慢熟悉了才敢说话。后来,被老师带进教室,我看见有空座,直接跟老师说,那儿有空位,我坐那儿。然后扒拉开凳子,对身边的同学说,“你好,我是新生转学的”,把人家吓得够呛。转学没有长时间的亲密朋友,就自己看书,在书本知识里寻找乐趣。我的创作其实都属于长期阅读、长期累积到一定程度,水到渠成出现适合的选题。
撰文/潇湘晨报记者 赵颖慧
来源:红网
作者:赵颖慧
编辑:高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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