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救治的女孩还会发来信息问好

　　女护士十年前两次进川救援，把伤者当女儿照顾

上图：2008年6月，钟天明在四川参与救援。图/受访者提供 下图：2018年5月10日，钟天明在长沙市中医医院血透中心工作。图/通讯员粟青梅

“5·12”汶川大地震发生后，来自全国各地的救援队伍分赴救灾一线，湖南省医疗救援队也是其中一员。

　　在那段惊心动魄的岁月里，发生了太多感人故事：6.5级的余震袭来，墙壁开裂，她的第一反应是赶紧转运病人；正在手术时发生余震，护士赶紧趴到病人身上保护病人……来自湖南各大医院的救护人员用他们的行动践行着“医者仁心”。

　　2018年5月12日，汶川大地震十周年，这天也是护士节。我们回访了多位当年参与救援的医护队员，去追寻那段坚守与记忆。

　　潇湘晨报记者吴雯芳 通讯员 韩似凤 粟青梅 长沙报道

　　长沙市中医医院（长沙市第八医院）血透中心护士长钟天明的手机里，还存着数张十年前的照片。照片的拍摄地，是她毕生难忘的一个地方——四川广元，拍摄时间是2008年6月。

　　2008年的5月12日，灾难发生后，钟天明随湖南医疗救援队两次前往灾区。近两个月时间的救援带给她的震撼与成长，在她心中一直如“余震”未息，如今回忆起来，这位48岁的护士长仍是哽咽落泪。

　　余震来袭，她的第一反应是转移患者

　　5月10日，长沙市中医医院（长沙市第八医院）血透中心几乎住满了患者。因为忙碌，钟天明的午饭一直推迟到下午4点才吃上。低血糖反应“造访”了她，她的贴身衣服都已经汗湿。

　　从事护理工作27年的她，已经在血透中心工作了20年。十年前的那场灾难，急需大量血透护士，2008年5月14日，钟天明随着湖南医疗救援队抵达四川广元市中心医院，参与救治患者。

　　那是一栋7层楼高、墙壁已经裂开的危楼，5楼的血透室有两个房间，收治了大量受到挤压伤的患者。“太多了，每天都有很多患者送过来透析。”钟天明记得，看到她来了后，医院的护士长说了一声“太好了，我可以睡一下觉了”。钟天明发现，因为需要不停地从地上搬运患者，那名个子瘦小的护士长双手指关节已经磨破，有的地方连骨头都露了出来。

　　余震不止。“5·12”之后，大大小小的余震仍在惊扰着这个脆弱的地方，也让从未经历过地震的钟天明经历了一次生死考验。

　　那是大地震刚过去没几天，一场震级约6.5级的余震袭击了广元。“突然间所有的血透机都蹦了起来，有的还倒了，病房里的人一下子尖叫起来。”所有人都意识到，余震来了。钟天明能听到墙壁裂开的“嘶嘶”的可怖响声，窗户玻璃砰的一声碎裂，天花板上的水泥预制板轰然坠落，把地板砸了个洞。

　　那一刻，钟天明觉得自己“出不来了”，她“反而不怕了”。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跑上前去分离血透机和患者，“必须把他们转运出去”。另一名护士已经吓得捂住腹部，蹲在墙角动不了，这个工作，只能钟天明一个人来完成。“当时患者们都很害怕，我就对着两个房间的患者喊‘别怕，我不会丢下你们不管的’。”她飞快地转运着患者，“当时我的手都是抖的”。其他楼层的医务人员也加入到转运，所有人都被集中在医院一楼前坪，现场一片混乱。

　　没有信号，没有告诉家人自己遭遇的情况。直到第二天，接到院长从长沙打过来的电话，钟天明突然没能扛住，哭了出来。“那时候我孩子才13岁，我要是真的回不去了该怎么办？”十年后，回忆起当时的那一瞬，钟天明眼泪不止。

　　十年里，她更加明白“护士”二字的意义

　　当时需要做血透的患者，很多都是震后余生的学生。她还记得，有个高一的女生，震中被压坏了双腿。女生告诉钟天明，地震时她很多同学都没有跑出来。有时候深夜，钟天明还能听到女孩害怕的呓语和尖叫。

　　十几岁的女孩儿，正是钟天明女儿的年纪。她很心疼。每天，钟天明都会和女孩聊天，安抚她，给女孩买来吃的。得知女孩家境不好后，她还和科室里的同事一起为女孩捐款。“在心理医生介入之前，我们是这些孩子的第一接触人，很多时候，他们要治疗的还有心里的伤。”钟天明知道，“安抚”这两个字，在满目疮痍的灾区充满着力量。

　　在灾区，钟天明是操作新型血透机器CRRT（连续肾脏替代疗法）血透机的“老师”，同时负责培训当地医院的护士操作机器。正因如此，第一批救援结束后，在家休息了几天的钟天明又接到第二批湖南医疗救援队的电话，指名让她再次参与救援。这一次，她来到了四川大学华西医院ICU病房，并在华西医院度过了她38岁的生日。

　　医院里住满了从各个灾区过来的患者，很多人都已经肢残。其中一名是北川中学高一学生、16岁的女孩小段，她被埋了10个小时才被救援人员救出，左腿被截肢时，“没流一滴眼泪”。

　　钟天明照护了这个女孩一段时间。她记得，小段“很漂亮”，喜欢吃红富士和小米蕉。受伤期间，钟天明经常从外面带这些吃的给她。女孩情绪低落时，钟天明会想办法哄她开心，“她年纪还小，像我女儿一样”。

　　20多天的相处，女孩心里的感恩一直在滋长。此后的多年里，两人还保持联系，“逢年过节，她都会给我发短信，问‘阿姨你还好吗’”。

　　那次经历对她而言，就像一场不息的余震，十年里，她更加明白“护士”二字的意义，“是一种责任，是患者康复后的欣慰，也是自己职业的成就感”。

　　5月10日下午，她吃完午饭来到病房，“爹爹，感觉好些了吗？”她步履轻盈，招呼着那些“老熟人”，为他们塞好被角，帮他们整理管线，直到所有人都做完血透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