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2日，李石华（化名，右三）和亲戚在广东省第一救助安置中心见到了琳琳（化名），琳琳开心地比了一个“耶”。图/受访者提供

红网时刻9月3日讯（潇湘晨报记者 曹伟）小时候吃过的味道，是烙印在记忆深处的痕迹，郴州的李石华（化名）可能没想过，这份印记也成为了女儿回家的牵引。

李石华患有精神疾病的女儿琳琳（化名）在2014年走失，次年11月，广东省第一救助安置中心接收了一个走失女孩，正是琳琳。随着时间的推移，琳琳与工作人员越来越熟悉，说的话也越来越多。今年，安置中心的工作人员和琳琳的一次聊天中，问到她喜欢吃什么时，琳琳说出了一个不同的答案：“辣椒！”工作人员惊喜之余，继续追问，得到了“焦巴（音）”这个词。正是这次对话，让李石华夫妇和女儿终于再次团圆。

2014年8月14日，是郴州人李石华（均为化名）患有精神疾病的女儿琳琳在东莞走失的日子。

6年过去，整整2190天，正当李石华觉得精疲力竭时，近日他突然接到了广东省第一救助安置中心的一个电话，称该中心收留了一个女孩，与李石华的女儿很像。视频电话拨过去，李石华一眼认出视频中那个爱笑的女孩就是自己的女儿琳琳。

原来，琳琳早在5年前就被广东省第一救助安置中心接收，工作人员近日通过与她交流，发现琳琳经常说自己喜欢吃的食物叫作“饺粑”，这是郴州桂阳县一种特产。

而这也成了一条关键的信息。救助站工作人员联系上公益项目“头条寻人”，将琳琳的相关信息精准推送到郴州地区，不久后，李石华一家的同村人接收到了这条信息。

父亲　怕女儿找不到不愿搬走

李石华今年50岁，是郴州人，原本家里有三个孩子，琳琳是最大的女儿，下面还有两个弟弟。

早在2012年，李石华就和妻子一起来到东莞的一个鞋厂打工。夫妻俩把上小学的大儿子和1岁多的小儿子留在村里给奶奶照顾，将当时17岁的大女儿琳琳带在身边。

李石华说，琳琳患有精神和智力障碍，生活自理没有问题，但交给老人还是有点不放心。

每到周日，李石华和妻子会带着琳琳出门，让她熟悉周边环境，告诉她哪里可以去，哪里不能去。琳琳最喜欢有电视机的地方，一待就能待很久。出租屋里只有电脑，琳琳不懂操作，有时候会去附近老乡家里看电视。

2014年8月14日，李石华永远记得这一天——琳琳和朋友准备回老家。但不久后，琳琳的朋友告诉李石华，在去东莞汽车站的路上，琳琳跑了。“好好一个人，怎么会跑掉呢？”李石华责怪琳琳朋友，并立即开始寻人。李石华能确定，以女儿的状态，“应该跑不远”。

那天他喊上同事、亲戚、朋友一共二三十个人，找遍了出租屋到东莞汽车站周边。两百多张寻人启事，贴遍了电线杆和公交站牌。随后报了警，还是没得到有效线索。

李石华沿着女儿走失地点的街边店铺一家家找，请求他们调取监控。但是，摄像头都没拍到当时路口的情况。

“发疯似的”找了一段时间后，李石华和妻子回到工厂上班，毕竟生活还得继续。李石华始终在自责，没能看着女儿。

2018年底，李石华工作的工厂要搬到国外去，他重新找了工作，地点在出租屋13.7公里外的地方。他宁愿每天花两个小时骑电动车上下班，也没离开这个地方。

“女儿认得这个地方，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会找回来。”李石华一边打零工，一边等待转机。

母亲　看到相似的人就跳下车

女儿走失后，李石华和妻子的周末，再也没有休息过。寻找女儿，就是他们的第二份工作。

一到休息日，李石华就骑着电动车，和妻子去周边寻觅女儿的踪影。见到路边流浪的人，都会仔细看一看；或者拿着琳琳照片，问他们有没有见过。

比起“流浪汉”，李石华更愿意叫这些人“落难的人”。他想着，女儿应该也在某个地方落难了，和这些人一样，穿着破烂衣服，头发凌乱。每次想到这里，就心酸。一天晚上，他和妻子下班路上，看到有个“落难的人”背影有些像女儿。一个瞬间，妻子觉得，那个人一定是了。李石华的电动车还没停稳，妻子就跳下车，冲了过去。希望一度爬上顶峰，又瞬间跌落。李石华看到妻子怔了一下，有些失落地摇摇头，“不是的”。

妻子格外关照这个“落难的人”。后来又再碰到几次，妻子给她买了吃的，还把家里的衣服送给她。他们希望，也有人这样温暖他们那个在某个角落落难的女儿。

日子在绝望和希望交织的缝隙里推进。五六年来，李石华每认识一个新朋友，就把琳琳的照片发过去，让对方帮忙留意。他还写信给央视的寻亲栏目。没有回音。自那以后，琳琳的名字成了禁忌，李石华带妻子出去寻找，也不说找女儿，只说“带你出去玩”。夫妻俩心照不宣，去的地方都是车站、桥洞这些“落难的人喜欢的地方”。

线索　辣椒和饺粑帮她找到家

“你女儿找到了！”今年8月11日下午，李石华接到一个来自广东的电话。“你们要多少钱？”李石华有些生气地问。自琳琳走丢后，他已接到过无数个这样的电话。但这次打电话的人，是广东省第一救助安置中心的工作人员。

2015年11月20日，广东省第一救助安置中心接收了一个女孩。2014年8月，女孩在东莞被救助，救助站在电视台播了3天寻亲启事，无人认领。

女孩看起来20岁左右，与人沟通困难，只能说出“依琳”、“婷婷”等模糊不清的词语。安置中心工作人员黄水东已经见过很多类似的案例，“只要能说出个人信息和家庭住址的，都会送回家。转交到我们这的，多数很难找到原来的家庭。”

工作人员凭借女孩模糊的话语，猜测了几个常用名，去派出所一一查询相关信息，没有线索；采集女孩DNA信息，在已有的资料库中，都匹配不上。

女孩便和安置中心很多常年找不到家人的受助者一样，住了下来。因为她总用傻笑回复别人的问询，有人便给她取名“笑笑”。

时间久了，笑笑和工作人员熟悉了，愿意聊的话题越来越多。今年，有一天工作人员问到笑笑喜欢吃什么东西时，笑笑说：“辣椒。”工作人员非常惊喜，在此之前，她的回答非常笼统——米饭。以米饭为主食的地区范围太广，不好确定笑笑的家乡。

工作人员再次追问，家里人喜欢吃什么,又得到了“焦巴（音）”这个答案。

“喜欢吃辣椒的地方不多，很可能是邻省湖南过来的。”工作人员称，通过上网查询，在湖南郴州桂阳县，有一种特产“饺粑”与“焦巴”的发音类似。饺粑的形状比普通饺子大，比包子小，在桂阳县很多大人小孩都喜欢吃。

工作人员又联系了和他们常年合作的公益项目“头条寻人”。这是今日头条于2016年发起的一个公益项目，通过向走失者走失位置附近推送寻人信息，帮助各类走失者回家。

7月28日，头条寻人向湖南郴州地区的今日头条用户推送了笑笑的寻亲信息。几天后，就收到了有效线索，称当地有个女孩与笑笑的情况类似。顺着线索，工作人员又联系上疑似线索中提及的那个村子得知，村里有户人家的女儿，6年前在东莞走失。

女儿　“爸爸，你来接我啦！”

8月11日下午，村干部告诉李石华广东有人打电话打听琳琳的事情，李石华将信将疑地回拨了电话。

黄水东发给了李石华一段视频：视频里的笑笑像个小孩，一边拍手一边自我介绍：“我叫笑笑，爸妈在鞋厂打工，家里还有一个小弟弟，我奶奶养他……”说到动情处，她皱着眉头，“你们没有帮我找到家。”几秒钟后，又问：“到时候你们把我送回家吗？”听到工作人员肯定的回复，皱着的眉头又舒展开。李石华和妻子眼泪止不住地流下。这个被工作人员称为“笑笑”的女孩就是琳琳。

据了解，琳琳是头条寻人帮助找回的第13916名走失者。

李石华想连夜接女儿回家。但从郴州到广东省第一救助安置中心所在的惠州，近500公里，开车要5个半小时，等过去已经是深夜了，安置中心不对外开放，路上也不安全。

8月12日一早，李石华和大哥、妹夫、外甥，出发去惠州。两省交界处下着大雨，路都看不清楚，车子不敢开太快。李石华不断平复心情，告诉自己，这次不会再有问题了，“人就在那里”。李石华设想过无数次和女儿重逢的场景，他生怕女儿是落魄的，和那些“落难的人”一样穿得破破烂烂，头发凌乱，面黄肌瘦。

8月12日，李石华见到琳琳时，是和想象中完全不同的场景。琳琳的生活看起来还可以，也没什么变化，穿得干净整洁，妈妈为她专门准备的新衣服也没派上用场。琳琳冲到李石华面前，说：“爸爸，你来接我啦！”李石华突然不知道说什么，眼泪止不住地落。

9月2日，李石华告诉潇湘晨报记者，他已经带着女儿回到老家桂阳县。从今以后，他会将女儿一直带在自己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