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健 曾岳平
曾岳平:我是有着多年二胡演奏与教学经验的音乐人,不瞒您说,年少时我的梦想也是当作家,造化弄人,从垂髫总角到两鬓斑白,都未能如愿。但我心中,对文学的喜爱与牵挂始终不曾改变。机缘巧合,我有幸拜读过您很多作品,个中文字,字字普通寻常,组合到一起,却散发出别样的味道,氤氲在我心间,让人难以忘怀。我真有些羡慕您,您很幸运,能一直行走在自己认定的道路上,虽然这条路狭窄,漫长,遍布坎坷。是什么支撑您一路走下来的?您又是怎样平衡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的?
李健:我们常说,人与人的相遇是缘分,殊不知,文字与某颗心灵的撞击更是缘分。我非常感激,老天让我能用文字展现我的内心,世界得以看见我,而我,也能和您还有别的许多人成为朋友。我想,我们身上有些东西是贴近的,虽然它们看不见,摸不着,但相似才会吸引,才会被打动。的确,我是幸运的,因为很小的时候,我就认准了文学,并且从未生过二心,从未摇摆过。以前没想太多,只是纯粹喜欢,感觉写作是神圣的事,想着假如自己也能编故事给人看,启迪人的智慧,感化人的灵魂,该多么神奇,多么令人激动啊!有时,我自己也十分困惑,为什么对它如此痴迷呢?直到有一天,我脑中倏地跳出一个念头――它是我的宿命。那一刻,天地澄明,脑中充斥的纷扰与疑虑消失得无影无踪,文学选中了我,牢牢地抓住了我,我也绝对不会放过它。谈过恋爱的人都知道,当眼里心里只有一个人时,那种甜蜜与幸福是任何事情都无法比拟的。我也许不是文学最有能力最有出息的情人,但我一定是她最忠诚最坚贞的追随者。回望走过的路,现实与理想在我的生命里不曾有过矛盾与纠结,每当面临选择的时候,我总是想都不想,用尽全部的热情与气力靠拢文学,没有片刻迟疑,也没有半分后悔。 于我而言,这是种本能。
曾岳平:工人做工,农民种地,作家执笔走天下。文学这扇门,门坎不高,却宽进严出,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在门里摸索,找不到方向,只能惋叹自己运气不够好,只有少数人能领悟它的美好与真谛。您是少数人之一,您是怎么做到的?在今后的创作中,又将如何去探索并向读者呈现您对世界的发现?
李健:严肃来讲,不能简单地用运气好坏来形容作家的书写能力。每个人都会希冀收获果实,但愿景终归是愿景,我们必须做点什么才能实现愿景。我其实说不出多少窍门,我的生活,除了睡觉吃饭,剩下的便是读和写,还有发呆。读,写,好理解,发呆却让人费琢磨。它是我放空脑子的一种思索状态,以某种舒适自在的姿势,或踡坐,或仰躺,看似什么都没想,实则什么都在想,想着想着,一个个字便排着队出现在眼前,缺一不可,多一则废。
自识字起,每个字对我都有着特别的诱惑,我极力亲近它们。不管遇到什么书,只要上面有字,都会像磁铁一般粘住我。同学的小人书,我不借到手是不会罢休的,有时也用从家里带来的红薯干啊,花生啊换书看。那些零食家里难得有,偶尔母亲给我一小把,我揣在手心,喉咙里口水翻涌,肚子里呱呱乱叫,但都忍得住,不放一点点到嘴中解馋,我的脑中一路都在盘算,它们能到同学那换几本连环画看,能不能多看几天。糊在家中墙上的报纸,我顺着读,也倒着读,不认识的字,我便猜,猜得出大致意思,我最早的阅读理解能力是那会儿自己培养的。进入初中以后,我开始看小说,如《林海雪原》《杨家将》《隋唐演义》《三国演义》《水浒传》《红楼梦》等。这些书我家买不起,都是千方百计借的,有时听闻人家有好书,我不管不顾,路途再远,都会寻上门去。每借到一本好书,我恨不得一口气看完。不分场合,也不论何时,甚至连上课时间都不放过,把书藏在桌膛里,偷偷地躲着看,经常被老师发现,挨过批评,罚过站,也被缴过书,嗜书如命的感觉我深有体会。我每次的作文都写得好,在班上老师都拿着当范文,这也给我增添了信心和力量。
写作是个需要终生学习的过程。阅读便是学习借鉴他人的手段,我不仅热爱阅读,也深知它的要紧,年岁渐长,我的阅读面一天天变得宽广,我读鲁迅、沈从文、汪曾祺、莫言、贾平凹……也开始如饥似渴地寻找威廉.福克纳、福楼拜、加缪、马尔克斯、帕慕克、陀斯妥耶夫斯基、肖洛霍夫……他们都是夜空中耀眼的星辰。每当我的灵魂与他们产生碰撞交集的时候,慨叹油然而生,越读,越知文学的苍穹无穷无尽,越知自己与他们的差距巨大而辽远,越想奋力靠近他们,哪怕蜗牛般前进一丁点,我都倍感欣慰。
几十年来,我没有一天停止过写作,它像神经反射一样已和我的身体融为一体。写作者表达自己对世界的认知时,需要保持独特的视角,既要跳到生活之上俯视,又要深潜到生活中心观察,二者交融,才能得出全面细致的生命体验,得以带给读者精准独到的触动与共鸣。
曾岳平:您如此醉心于阅读,它对您的学习产生了怎样的影响?又如何更进一步影响您的人生轨迹?做为男性,从传统的角度来讲,您身上肩负着家庭的担子更重,文学给您带来了什么?您的家人对待您与文学的态度又是怎样的?
李健:其实,从小我的学习成绩在班上都名列前茅。但上高中后,课程难度大了,而我依然沉迷于小说之中,白天在教室里看,晚上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看,整颗心都流连在小说的情节里。可想而知,成绩直线下降,高考名落孙山。我自己没受到多少打击,反倒名正言顺地读起小说来。被伤害的是我的父亲。我父亲是公社书记,在政界干了大半辈子,自己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与很多有文化的人打交道,知晓文化的可贵,一心想把儿子培养成大学生,对我的期望很高,一有机会就给我灌输一些读书重要的思想理念,把“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之类的话挂在嘴上,激励我发奋读书,希望我能早日醒悟,考上大学光祖耀宗。
我至今都记得父亲和我谈心的一幕幕场景。他是一位非常实干、敬业的好书记,由于工作忙碌,他与我碰面的时间并不多,但每每相见,我手里总是捧着小说读得如痴如醉,他真是又气又恨,他认为我看的都是闲书,学好课本才是正经事情。为此,他耐心劝过我,也严厉训过我,而我总把他的话当耳边风,甚至与他顽强地对着干,一心做着自己的作家梦,我坚定地认为当作家也是有出息的。有时父亲回来,我老远躲着他,不敢看他的眼睛。说实话,因为违背了父亲的意愿,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虚,内疚与惭愧不时地折磨着我。我知道父亲为我的学习伤透了脑筋,面对叛逆的儿子,他的内心一定很痛苦,我也想过应该让他的眉头舒展开来,可我对小说已经走火入魔,无药可救了。
父亲见我对文学这样执着,扛着犁头不转弯,实在没辙,只好放任我自由。高考落榜后我回了农村,父亲当然很失望,他沮丧的表情让我自责不已。我一边想跪下来向父亲认错,另一边又自信满满地默默对自己说,我一定要在写作方面闯出一条路来,让父亲看看他的儿子想当作家不是头脑发热,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知子莫如父,父亲太了解我不服输的性格了。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他终于想通了,居然支持我当作家了。父亲虽然不懂作家的深刻涵义,但他还是知道若能成为出色作家也是件很体面的事。他竟然还安慰和鼓励起我来了,说:“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哪怕跪着爬着也要把它走好,坚持不懈地走下去。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希望你以后也出个名,为我们李家争口气。”
于是,我开始了一边谋生一边写作的生活。我学过医,当过郞中,上贵州贩过牛,也因为有想法有干劲,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村里的支书。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给当时的新化县委书记写过信,也给娄底地委书记写过信,他们都认可我,欣赏我,叮嘱我好好干。如果我不走文学这条路,我没准也能发展得很好,并且会是家人渴望和期待的。然而,我偏偏选了它。
我想,直到现在,除了父亲,其他家人并没有真正理解我。他们心中,我总出傻气,做些聪明人闭着眼睛都不会做的傻事,但我从未怀疑,总有一天,他们会改变对我的看法,世上的财富,除了金钱与权势,还有别的许多珍贵的东西,它们并不容易得到,且能馨香长存。
曾岳平:您刚才提到“出傻气”,这是非常有意思的说法,据我所知,没有人会轻易承认自己“傻”,何况您还是一名优秀的作家。这种“傻”,在我看来,是一种难以保持的稀有品格。我想起您的《霜天霜地》里的华吉和《氢气球》里的娟子来了,用世俗的眼光来看,他们的确有些犯傻,傻得决绝,傻得让人的心悠悠颤动。是不是您把自己对某些事物的取舍与憧憬放到了人物身上?您是怎样看待您身上的“傻气”的?
李健:我一直以为,生而为人,还是傻一点好,当作家,更应该摈弃那些自以为是的精明与聪慧,踏实真诚地发出自己的声音。那些年,我白天抛洒汗水耕田种地,晚上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埋头写作,与文字对话、交心,想在文学路上破釜沉舟地搏一搏。天天与泥巴打交道,日晒雨淋,夜晚只有清冷的灯光陪伴,异常艰难,我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你没有捷径,也没有退路,只有写,不停地写,才可能进步,才可能成为你想成为的人。有时,写到深夜,伸直酸麻的腰,推开窗户,又有难言的深邃的美妙袭卷全身。真的,那会儿,星星、月亮在天空中亮晶晶的,它们懂得我,也友好地向我微笑,好像在为我鼓劲加油,照亮我前行的路。当时,身边没有文学朋友,也没有老师指点如何创作,我只能凭借屡败屡战中悟到的一些浅薄见解,慢慢探寻,傻傻地一个劲地写。写啊写啊,有时揣摩出一点点灵感,心中狂喜,仿佛找到了文学的门道与创作的奥妙,后来才知晓,那不过是汪洋中的一滴水而已。不过,冥冥之中,我总感觉自己与文学有一种不离不弃、长相厮守的情缘,并且坚信自己将来在文学事业上定能有所作为与成就。
不夸张地讲,我很珍视自己身上的“傻气”,也享受着它给我的滋养,并把它灌输到我的作品当中去,从而让更多的人认识我,接纳我。正如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傻”在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种解释。我的师友们也给了我不一样的评价,他们说我天真、执着、勇敢、率性……我内心窃喜且惶恐,他们嘴中的天真不是幼稚,而是始终满怀真挚的热忱,坚守最初的梦想。文学能带给人梦想,人这辈子也需要点梦想,梦想是人的脊梁骨,没有它人就直不起腰来。
作家塑造人物,不可能依照自己的喜好,而是人物有自我的命运走向。华吉与娟子,和友人也探讨过。她说,从他们身上可以窥见我并不如表面这般随意,我对人性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严苛到追求太过完美、极端的表达。对此,我保留自己的意见。人的大脑、心脏有数不清的回路与褶皱,每道回路与褶皱都如同沟壑,幽深又隐秘,都隐藏着不一样的品性与识见,常常连自己都捉摸不透,人有千面大概也由此而来。所以我想,成熟的写作者笔下有无数种生活可能的真实,我们只需要尊重他们,勇士般地潜进那些沟壑,去发觉、去捕捉、去书写,仅此而已。
曾岳平:您的散文,篇幅都不长,和时下流行的大散文迥然不同,从个人角度来讲,我更偏向喜爱它们,短小而隽永,朴实又让人深醒,比如《骑着时间奔跑》《泥巴的颜色》《把痛处藏起来》……太多太多,有时,光看着它们的标题,我就能感觉到您的匠心与性情,我猜您骨子里应该是个浪漫的人,您追求精神的自由,崇尚天性,然而,众所周知,生活有多么现实,真相就有多么残酷,很多时候,我体会得到您乐观背后的酸楚,也探知得到您对文学倾注的心血与感情,您从文学身上得到的相比您经历和承受的,它们对等吗?以我旁观者的眼光看,答案应该是否定的,您怎样调整并适应得与失之间存在的鸿沟的呢?
李健:每个人都有欲望,不同时期有不同时期的欲望,有些人总爱标榜自己有多么清高,多么不世俗,真的这样么?爱用言辞向他者宣扬证明自己的人都有些可悲。我不愿意轻易向外界解释什么,谁都活在俗世里,谁都食五谷杂粮,谁都想过上更好的日子,这很正常,我也不例外。那时候在乡下,我的孩子们相继出生,而我,没有稳定的收入,艰辛与疼痛塞满我面临的每一个日子。我写作,一是因为纯粹地爱,二也是生活逼出来的,我想改变命运,总懵懂地抱着一个念头,文学最终还是会馈赠我一些东西的,钱财?地位?身份?到底是什么,自己也说不清。如果说不向往,那是虚伪的;如果说心心念念巴望,却也不是。我想,无论如何,写好再说,至于别的,谁又料得到呢,但能写好,就是硬本事,这人世间,走到哪,还是凭硬本事吃饭的。这份祈望就像迷雾中的一个光点,引诱着我专心追逐。这些年,我得到过,也失去过,但都已是昨天了,时间的长河,时刻不停往前奔流,而我沉潜于波涛之中的姿态,依然矫健、稳重、诚实,这令我非常满足。
散文是从我内心自然流淌出来的音符,我从不掩饰那些带着山野与泥土的气息,它们鲜灵通透;我也不想改造那些烙刻在心灵与精神深处的印记,它们神秘迷人。选择即创造。我选择了文学,便开始了创造之旅,一个个新的人物、新的生命在我的笔下诞生了。创造的过程既喜悦,又磨人,我不知道人们是否会如我一般那么心爱他们。家乡有句老话,三个嫌辣子,三个爱辣子,意思是同样的辣椒,有的人会嫌弃,有的人却钟爱,众口难调。自己的孩子自己爱。我是冥顽的,又是超脱的,我并不在意那些或挑剔或青睐的目光,我心中有自己衡量的尺寸与标准,既保持着敏锐的清醒,又有不愿妥协的倔强。没有野心的作家不是好作家。我想成为李健,也在用心营造独具特色的作品风格,期盼拥有清晰的辨识度,也想用自己的文学主张独立地向后来者提供可以借鉴的经验。新化人霸得蛮,这种禀性也存在于的我基因里,很多时候,我都轻声对自己说,别人不把你当宝,你一定要把自己当成宝。说着,说着,就有了今天的我。
当然,也有不少师友像您一样,对我的散文不吝赞誉。他们说它们朴素,不花哨,也不故弄玄虚,每个字每句话都彰显出极致真诚的素养与气质,让人欲罢不能。也有友人说,我写文好比人家盘玉,用心智、热血、真情分分秒秒把玩、抚摸文字,才滋润出它们温良、笃厚的韵味。
曾岳平:您不光写小说、散文,近年还写了很多报告文学作品,比如《嬗变》,比如那些为残疾创业者所做的书写,温暖而积极,给人动力。我最近偶然看到一种说法“多栖写作”,您这算不算较为成功的“多栖写作”呢?是什么促使您转换方向,进行非虚构叙事的呢?
李健:“多栖写作”是个新兴的概念,意味着文学的多种维度与标记,什么是界定写作者成功的标准,我真的不清楚。我只认一个理,功夫不负有心人,有耕耘才会有收成。经过多年的辛勤创作,我已在国家、省级刊物发表、出版了几百万字的作品。父亲在世时,打心里为我高兴,好似已看到儿子的一丝希望,也肯定儿子是靠着自己的真本事当上作家的,但父亲更希望我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他到处托熟人朋友,想为我谋份正当职业,退休了的他已没有这份能耐了,但父亲点点滴滴的关怀让我心里暖洋洋的,父亲爱儿子是发自于内心深处的。他的爱既是我的盔甲,也是我的动力。很遗憾,就在我文学创作有所起色时,父亲带着欣慰,也带着不甘走了。欣慰的是他的儿子终于跻身到作家的队伍里去了,不甘的是我的工作问题始终是他心头的结。坦白说,我也曾为此深深地焦虑,因为这关乎一个男人的能力,甚至是尊严。后来,我释然了,特别是两年前突患脑梗,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也越发感到庆幸,我还活着,还能思考,还有无尽的人和事等待我发掘,多好啊。当然,我也愈加感觉到时间的紧迫,余生有限,我不能浪费每一寸光阴。
我曾在长沙生活过较长一段时间,近几年已回新化老家从事专业写作。在文学征途上我也遭遇许多暗礁险滩,但从未向困难屈服过,也没有向命运低过头,始终抱着一种越是险阻越向前的吃苦耐劳精神。俗话说得好,不经风雨怎能见彩虹?不经一番彻寒骨,怎得梅花扑鼻香?我想我的付出是有价值的。
写作者的积累达到一定程度时,写作的题材与领域会自发地往宽处拓展。我是新化人,是这块深沉的土地养育了我,也养育着千千万万与我一样的人们,他们不分男女,不论健康或残缺,都血性坚强、果敢勇猛,他们震撼着我,也带给我无法抗拒的冲动,我必须要为他们做点什么,而我能做的,唯有书写。我书写他们用力与命运抗争,书写他们困苦中绽放的笑颜,不为讴歌与赞美,只为简单的几个字――他们值得。
我挚爱脚下这方土地,它博大又包容,无私又热烈,在它面前,我如此渺小,又如此虔诚。人的肉体与心灵都需要寻找归依,回到家乡,我的身子安适了,心也变得格外安宁,我心无旁骛,勤恳书写。家乡是座富矿,蕴藏的宝贝也许穷我一生都开采不了多少。这些年,我跟时间赛跑,也跟自己赛跑,那些报告文学作品只是我所写的一部分,我手头还有两部长篇小说正在打磨,它们都是这片土地上生长出来的果子,而我,只是恰逢其时,采摘了它们。
曾岳平:愿您早日恢复健康!和您说话的这会儿,我眼前总悬着一幅画面,您伏在书桌前,当当敲着电脑,您的身边寂静又冷清,这应该是很多年里您生活的真实写照,未来,您仍将重复这样的日子。写作是场苦修。您还能坚持么?不觉得孤独么?当您孤独的时候,您想过换种生活方式么?您对明天有怎样的期盼呢?
李健:除了写作,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我是个务实的人,虽然具备写作者需要的还算丰富的想像力,但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虚幻、不切实际的臆想。人生一世,注定我们都有些路程必须独自行走。写作者只是独行的时间更久,路途更遥远而已。写作是非常注重个体感受的行为,唯有安静,才能获得深刻的自省能力,才能把隐藏的内在转换成能量,影响、引导他人。说来奇怪,我自写作初始,心中对它的边界便十分明晰,我不会做无谓的幻想,也不会左顾右盼,我只盯着脚下的路。
那次中风,由于家人送医及时,我恢复得还好,但从此我开始心生不安。我不怕失去生命,却尤其害怕远离书写,假如有一天,我丧失了书写能力,于我而言,那会生不如死。我的家人并不这么以为,为了我的身体康复,他们乃至希望我放弃写作,他们不明白我整天地写究竟图什么。我母亲,今年八十,笃信佛教,常年吃素,一年中很多日子都在县城的寺庙里念经、拜佛,也为我祈福。有一天,她对我说,你写了几十年,差不多了,别写了,身体要紧,不如和我一起信佛吧,菩萨会保佑你平安健康,一天胜一天的。母亲不是开玩笑,她很认真,她盼着我长命百岁。那一刻,一种深沉的感动包围了我,与之同行的是另一种更为剧烈的胸腔的塌陷感,他们终究不懂我。我拒绝了母亲的提议。我想,求菩萨,不如求自己。我丝毫没有对菩萨的轻慢之心,也尊重母亲的信奉,但每个人都自己的路要走,或长或短,或易或难,只要乐在其中,纵是孤独也醉人。
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我的处世哲学也代表着我对文学的立场。我平生最怕亏欠别人,只盼世间少些伤痛。我用丑陋衬托美丽,也写公平正义,鼓舞人们向上向善,期许能用自己微薄的力量给世界带来些微变化。这是我在人世间最大的修行。
简介
李健,男,1969年1月生,湖南新化人,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上海文学》《钟山》《山花》《文学界》《广州文艺》《作品》《四川文学》《青春》《微型小说选刊》《金山》《芳草》《文艺生活》《翠苑》《山东文学》《安徽文学》《绿洲》《延河》《山西文学》《野草》《边疆文学》《西湖》《天津文学》《湖南文学》《西藏文学》《椰城》《当代小说》《芙蓉》《长江文艺》《清明》等,出版中短篇小说集《有风吹来》《三瓣嘴》《红肚鸟》《天上的鸭子》,散文集《我在你深处游走》,长篇报告文学作品《嬗变》。
来源:红网
作者:李健 曾岳平
编辑:文建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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