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阔的乌兰哈达火山群。摄影/张学文
文丨唐任远
2024年11月29日晚上,我正在呼和浩特租住的公寓,和同事一起做缺血预适应性训练。宁哥打电话过来邀约,明天是周六,一起出去走走,去看看冰雪季的火山。
宁哥和宁嫂两人在休息日,喜欢说走就走的旅行。他们两口子,一个负责美景,一个负责美食。两人四季良辰,纵马踏花,如同神仙。“半溪明月,一枕清风”,惬意自在。许多时候,宁哥是在出发的路上,再想具体的目的地。而且喜欢走“野路子”,去还没有开发的原生态的地方玩,走旅行团不走的路。他笃定,“野路子”,必有惊喜。也坚信,山穷水尽之处,必藏柳暗花明之路。行走在未知的路上,虽会不安,但见招拆招,会给人带来无限的好奇与力量。弯路也好、错路也罢,都能遇见不同的人和风景。生活旅途,也从来都不会一帆风顺,崎岖坎坷,甚或风高浪急,也是平常。生活旅途,需不断地突围。但在这个突围的过程,让你有张力、有梦想、有热爱,充实地度过每一天。也许,这就是人生的意义所在吧。再说,日落归山海,山海藏深意,且听且看且从容,也是一种境界。用宁哥的话来说,随心就好。宁哥是个洒脱与超然的人。
我在宁哥那,知道了呼市“御马刨泉”的故事、“月明楼”的传说;知道了呼市那些百年老建筑及背后的故事;知道了“楼下绿杨楼上酒,年年万国会衣冠”曾经最繁荣的元上都;知道了呼市拥有战国、秦、汉、北魏、金、明历代长城655.25公里。我们还在呼市新城区、原绥远城城墙遗址转圈,把明长城城砖做了一番考证。宁哥能把以土豆和羊肉为主要原料的“和林炖羊肉”,讲出游牧文化和农耕文化的融合。我开玩笑,说他是“宁百科”。他还与我说,要带我去看春天的新芽、夏天的草原、秋天的落叶、冬天的冰雪。随着他的描述,我的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一帧帧浮现出呼市四季更替的场景。
在中国新闻出版书法家协会副主席邹庆国先生的引导与鼓励下,我重拾毛笔。最近,邹庆国先生又让我有了勇气,一改二十年来报告与方案式文风,重爬文艺范格子。想来,近十年,自己没有到外面去看看的想法。前几年,虽每月往返长沙与漯河,但中原的风景,似乎没引起我心中多少涟漪。工作之余,多蜗居酒店房间。也许是在为他人的看法活吧。现今,在宁哥的“诱惑”下,我又有了出去走走的想法。心已被他撩得痒痒的,休息时,还有那么些许期待他的电话。
辽阔的乌兰哈达火山群。摄影/张学文
北京往西一步,就是乌兰察布。其实,乌兰察布东与呼和浩特,南与大同,都只一步之遥。宁哥邀约,去乌兰察布,看乌兰哈达火山群,我自欣然同意。这里,是通往二连浩特、蒙古国的“北窗口”,亦是处于“京津冀”“黑吉辽”和“呼包鄂”三大经济圈交汇地。这里,也是“万里古茶道”,曾见证茶叶与丝绸的流通,也承载了无数商旅的欢笑和泪水。乌兰哈达火山群位于乌兰察布市察哈尔右翼后旗,有火山30余座,是全新世(距今一万年)有过喷发的唯一火山群,是天然的“火山博物馆”。在蒙古语中,乌兰哈达意为“红色岩石”。
我也懒得做攻略,想着,跟宁哥走,必有“惊喜”,也期待这份“惊喜”。我也想去看看,是否如2015年第12期《中国地理杂志》封面主题语所描述的那样,乌兰哈达火山群是“低调高品质火山群”?也想去体验,到乌兰哈达火山群,是否有“漫步火星”的梦幻感觉?也想去看看,冰雪季乌兰哈达的星空,也是否如夏夜一样,银河横亘夜空,繁星满天,璀璨绚烂?更想去品味,乌兰哈达“上火山,烤土豆,下火山,涮羊肉”的烟火气。
第二天是星期六,大约11:00,我们从呼和浩特市出发,一车四人,一路向东,奔向乌兰哈达火山。“胡天八月即飞雪”,现在已是古历十月,呼市的天空早就时不时、漫不经心地轻舞着“雪花”,只是不成气候。从租住在呼市的公寓,往窗外看,远处的大青山,秀峦错列,奇峰迥矗。其北坡舒缓,南坡则陡峭险峻,与呼和浩特所在的敕勒川平原,形成高达1000米的直降落差。这种地势特点,使得大青山蜿蜒在呼和浩特周边,宛如巍峨的屏风,守护着呼和浩特。山顶早已银装素裹,因雪白了头。作为南方人,对“北国风光、千里冰封”的壮美,自是充满憧憬,很想在北疆亲身感受一把“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的浪漫洒脱。他们说,呼市周边许多地方早已是“琼花漫舞掩苍穹,玉宇琼楼入画中”。这是大青山的地势特点使然,呼市与近在咫尺的大青山以北区域相比,年平均气温却要高6℃-12℃。
夜晚,熠熠生辉的乌兰哈达火山群。摄影/张学文
车驶离呼和浩特约一个小时,出了高速,行驶在小道上。我们应是进入阴山北麓的察哈尔右翼中旗。察哈尔右翼中旗是一个半农半牧旗,是“中国北方农牧交错带”,也是北魏拓跋部的龙兴之地。曾经的察哈尔蒙古人,跟随大汗,以马蹄为笔,书写着波澜壮阔的民族发展史诗。宁哥说,这一片地方,滩川相间,地势多平坦,宜耕宜牧,当年许多山西人,走西口来到此地垦殖谋生。数百年来,察哈尔蒙古族和汉族在此长期聚居,草原游牧文化与黄河农耕文化不断碰撞、交融,使得民族融合进一步增强,形成以蒙古族为主体、汉族居多数的少数民族地区。路边的村庄小镇上,有许多以汉人名字命名的店铺,但路上少有人迹。村庄民居房屋都不高,多是大进深的院落结构,坐北朝南,防寒避风又阳光充足。屋脊多为“半边盖”,宁哥曾给我介绍过,这种“半边盖”屋脊也叫“一出水”,利于收集雨水,也有“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美好寓意。这种民居风格,既是民族文化融合的体现,也是人们“天人合一”“顺天应时”的认知和哲学理念的体现。
道路两边的积雪也愈来愈多。远处,山峦起伏,白雪覆盖,有几分萧瑟,显寂寥,给人一种“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意境。时有成群的牛羊,游荡在无垠的耕地中,懒散地享受着冬日的暖阳,给这片宁静的大地,增添了一抹灵动。车渐渐驶离农耕区,进入草原地带,笔直挺立的风力发电大风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平添了几份浪漫气息。这里有全球陆上单体最大风电项目,密度极大的风车矩阵,映入眼帘,蔚为壮观,形成独特且罕见的草原风电景观,让这片广袤土地充满勃勃生机。密密麻麻的风车,林立于天高云阔的蓝天下,借风势,徐徐转动,转化为“绿电”,点亮千家万户。积雪留白,黑土为墨,风车阵点缀其间,宛如一幅淡雅的新时代塞外千里江山图,展现了大自然的美丽和现代生产力的活力,尽显北疆的壮美,也让心灵在喧嚣的世界找到了宁静的归宿。
大约下午2点,我们到了白音察干镇。在蒙古语中,“白音”意为“富饶”“察干”意为“白色”,合起来就是“富饶的白色”。宁嫂几年前,因工作的原因,在这镇上小住过,做了几个月的市场调研。她说,这是一个宁静而安逸的小镇。此时,镇上许多餐馆已打烊。我们转了几个街道,才找到一家小餐馆。餐馆老板娘热情招呼着我们。老板娘皮肤白皙,两眼闪烁着光芒,透过口罩,可感知到她满脸笑容。我们点了几个热菜和凉菜。宁哥还特意点了羊肉和驼肉两种口味馅饼,让我们两个南方来客,对比两种肉馅味道。室外虽已是零下几度,街道两边也堆满了积雪,但宁哥和宁嫂的温情之举,让我们心生温暖。
宁哥说,这里的土豆和牛羊肉出名,好吃。乌兰察布是“中国马铃薯之都”,素有“乌盟三件宝,山药(马铃薯)、莜面、羊皮袄”的说法。尤其是“后旗红”土豆,也有叫“火山土豆”的,闻名遐迩。由于这里全年日照充足,昼夜温差大,又无污染无雾霾,病虫害少,而又以发酵后的天然牛羊粪为肥料,这里土豆能卖出苹果的价格。当地人将土豆或焖或蒸或炖或冻或磨,都可成为主食或副食。这里还有“喝矿泉水、吃中草药”的牛羊肉,自然也让天南海北的“好吃”食客垂涎。“上火山,烤土豆,下火山,涮羊肉”,这句火出圈的乌兰哈达火山文旅广告词,应就是源于此吧。我心想,老板娘从皮肤看上去,像江南人,是不是因为常年吃这里的土豆和牛羊肉的原因?
此时,店里也只有我们几人在用餐。老板娘上完菜后,便空闲了,坐在我们邻桌的椅子上。宁哥便与热情的老板娘聊起了天。老板娘说,这几年,来火山口的游客才多起来,配套设施也在逐步完善。本地人世代于此,繁衍生息,觉得火山口很平常。最初,有些当地人,以为这些山是人为修建的,为战争之用,所以叫“炮台”。也有叫“炼丹炉”的。
当地人传说,孙悟空大闹天宫时,被太上老君丢进炼丹炉里,不但毫发无损,还无意间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最后还踢翻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而炼丹炉中的火星点子就落在了乌兰哈达草原上,引起了多处山火。太上老君本想把这些着火的山收回,但是发现这些山中,长有一种奇花,毒蛇害虫都不敢靠近,于是太上老君心生一计,就把这些奇花炼成灵丹妙药,而炼药的炉子,就是这些火山。也正是因为这个传说故事,当地的牧民把这些火山,按照位置命名为“北炼丹炉”“中炼丹炉”“南炼丹炉”。
夜晚,熠熠生辉的乌兰哈达火山群。摄影/张学文
吃完饭,我们驱车沿着208国道,继续往火山口方向走。大致十多公里,我们从车窗往外看,就可看到远处巍峨的火山锥形体。车道蜿蜒前行,我们坐在车上,从不同的角度,拍摄着各种火山山体景观。我去过长白山,看过天池,但因森林覆盖,看不出长白山天池的火山山体外貌,也没有留下“火山”的印象。这里的火山,将其完美身姿,孤傲展露在平坦的大地上。远处看,亦如纵横驰骋,转牧场、踏坚冰、战疆场,生命力顽强的蒙古马,在“千里疾风万里霞”的大草原上,踏下的一串串坚毅的马蹄印,隆起在广阔无垠的草原上,展现着“金戈铁马驰骋北疆”“一马当先书写荣光”“策马扬鞭砥砺前行”“万马奔腾再创辉煌”一帧帧场景,也昭示着内蒙古各族人民艰苦奋斗,适应自然,不屈不挠、奋力拼搏战胜一切困难的精神力量。亦如喀什噶尔胡杨,屹立于广袤大地,诉说着千年故事,万年沧桑。
因天色近晚,我们开车直驱至3号火山口,也叫“北炼丹炉”。靠近3号火山口,车流已显拥堵之势,只能跟着前车,缓缓而行。细心的宁哥、宁嫂担心天色暗下来后,我们登上火山口顶后观不了景,便让我们先下车上火山口,他和宁嫂停好车后,再来找我们。同行的友人张学文爱好摄影,早被眼前壮观的景色撩拨得痒痒的。车刚停稳,就开门跳下车,一转眼,就不见其踪影了。我知道,他是去抢拍那稍纵即逝的美景了,也懒得去寻他、去追他。我目送着宁哥、宁嫂的车,在前面拐了弯,开往停车场方向,便随着人流,步入上火山口顶的栈道。栈道人流如织,有自拍的;有直播的;有与鬼斧神工的大自然合拍的;有穿着宇航服,摆着各种“我在火星”的造型;还有一群大妈,抓起一把积雪,抛上天空,兴奋得像小孩,让人抢拍。远眺,万里壮阔,残阳如血,天际被落日染成粉红一片,而又与纯净的蓝天,形成层次分明的过渡。远处山顶的积雪,也被落日余晖,描上了金边。我被这美景震撼,便拨通母亲手机开始视频连线,想与父亲和母亲分享此刻美景。毕竟俩老年岁高了,出行没有那么方便了。母亲见我在外,又不想打扰我,便匆匆挂了视频。
我一个人,随着人流,往火山口顶,一步步向上登,静享喧嚣中的孤独。脑里浮现出数万年前,滚滚流岩,轰然奔涌,“犹若火龙怒冲天”的壮观场景。在滔天奔腾、摧枯拉朽的岩浆洪流面前,一切都是那么渺小,唯有震撼、惊叹和敬畏。然,山川亦有兴衰事,昔日繁花终归平静。在这一片大地,留下无穷的奇异火山石和火山玛瑙,痴待有缘人。我捡起一块火山石,有两个巴掌大。心想,这块火山石,数万年于此,吸日月之精华,不知是否有了“灵性”?是否可除邪祟,疗冤疾,知祸福?抑或因某个机缘,听闻茫茫大士、渺渺真人说起红尘种种,遂起凡心,降临人间,演绎一出“金玉良缘”“木石前盟”之类神秘故事。或石生人,蹦出一个石猴子什么的,演绎一出惊天动地的传奇故事。
登上火山口顶,寒风更浓。我将帽子严严地裹实,手放进羽绒服口袋里,依然感觉有呼啸而来的风沙,拍打到脸上,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明显感觉凛冽。此时,天色已暗,光影变幻的景观灯已亮起。从山顶上看,与星空融为一体。山下电竞音乐已响彻旷野。远处道路,还有密集的车队,往这边蜿蜒前进。夕阳已隐入远处山峦后,夜色渐浓。我便往山下走去。
本文作者乌兰哈达火山脚下燃放烟花。摄影/张学文
我们一行四人又汇聚在山下,成群的游客已随着电音的节奏和DJ激情喊麦,嗨了起来。宁哥买了几根加特林烟花,我们三个“老男孩”在广场边缘燃放,黑夜中的烟花,尤其美丽,也浪漫。点燃加特林,也点燃了我们的激情。宁嫂快乐地随着音乐,跃跃欲试跳了起来。说,我们提前过年了。我们围着舞台,和万千游客一起,如绽放的加特林,热烈、鲜活、肆意、张扬,沉浸在欢乐与激情中。此时,都成了自己的“王”。
这一晚,我们感受了“万人嗨歌蹦野迪”的激情与火热;也挤进长龙似“千人烤土豆”队伍,围着36米长的原始烤土豆窑,品赏了热气腾腾、粉糯可口的“后旗红”土豆;还无奈地站在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外,远观了非遗火壶表演;还观赏了长达十几分钟的绚烂绽放的烟花秀……
这一晚,我们重回少年时,沉浸于内蒙古冰雪季的火热。不管是万年前乌兰哈达火山喷发的壮观,还是此刻万人嗨歌蹦野迪的火热、千年非遗火壶焰舞长空的星火惊鸿、五彩缤纷的大型烟花秀带来的火树银花,以及我们自放加特林烟花,都给了我两个字的回应,那就是“绽放”,激情绽放、生命绽放。生命,就应是一场不留余地的绽放。或许这种绽放,只是瞬间,但毕竟有属于自己的璀璨。永恒有时就是一瞬间,也许就是瞬间成永恒。但需要绽放的激情与勇气,也需要绽放的觉醒。我忍不住,从口袋里掏出一支“芙蓉王·绽放”,点燃后,仰望星空,寻找心灵的绽放空间。
宁哥出来玩,喜欢“野路子”,总会带给人不一样惊喜。这次万年火山之约,让我绽放了心中那片“绚烂”。
2025年1月10日夜于呼和浩特
来源:红网
作者:唐任远
编辑:廖浩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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