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网时刻新闻记者 陈珉颖 报道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加快建设网络强国、数字中国，加快发展数字经济，促进数字经济和实体经济深度融合，打造具有国际竞争力的数字产业集群。”

湖南省十四届人大一次会议中，政府作工作报告特别提出，大力发展数字经济，推进数字产业化，打造数字湖南十大应用场景。

“数字”二字为何如此重要？数字湖南建设有哪些优势，能从哪些方面发力？数字经济将如何赋能实体经济？带着这些疑问，红网时刻新闻专访了清华大学互联网产业研究院院长朱岩教授。

清华大学互联网产业研究院院长，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教授朱岩

红网时刻新闻：党的二十大报告中多次提到建设数字中国，加快发展数字经济。请您谈谈“数字”为什么那么重要。

朱岩：从农业到手工业再到工业时代，从人类自身生产工具的变化来看，人类在不断地更新着改造自然、改造世界的生产工具。现在，人类进入了大规模机械制造时代，这是工业化给人类文明带来的巨大进步。

时间来到上个世纪的80年代之后，人类看到这个世界是需要更多的记录和分析，这个记录和分析需要大量数据处理的方式和方法，计算机和网络应运而生，它们极大地改变了人类处理信息和数据的工具，人类进入到了一个全新的文明阶段。这个阶段不只是大规模的机械化生产，还需要做大量的信息处理，这就需要数字技术发挥作用。

所谓的数字经济、数字化发展，说明的都是我们要利用新的生产工具去改造世界，为人类创造新的价值。

之所以“数字”非常重要，我们的数字化转型在中国整个经济发展当中是重中之重，就是因为随着人类文明的不断发展与进步，必然会产生大量的新生产工具，而这些生产工具基本上都是以数字形式来表现出来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数字化是一个创造生产工具、创造生产关系这样一个过程。从生产工具的角度来说，是时代发展到了这样的一个历史进程，从生产关系的角度来讲，数字化正在开创人类命运共同体或者说是网络空间命运共同体这样一系列新的组织模式。

因此，“数字”的价值不仅是在于改变着人类的文明的进程，也是在为我们提供新的劳动工具和劳动关系。

红网时刻新闻：2023年湖南省政府工作报告特别提出大力发展数字经济。在数字湖南的建设中，您觉得湖南有哪些优势，可以从哪些方面发力呢？

朱岩：湖南要发展数据要素市场，要充分挖掘湖南自身的场景优势，无论是绿水青山，还是文化底蕴，如果能用数字化的手段加以深刻的挖掘，一定会有巨大的影响力以及相应的经济效益。

以湖南的茶为例，不管是品质还是其内在文化，在国内都是数一数二的，但它的市场价值似乎与其品质和内涵不能完全匹配。我们完全可以利用数字化的手段去丰富它的价值，给产品注入数据要素来使得产品的内涵不只是茶。比如，消费者手中的茶来自于哪棵茶树，种植者是谁，种植者在整个采茶过程中的行为信息等数据都变成产品的组成部分，在这种情况下，农产品的信用体系将得到大幅度提升。市场需求是很旺盛的，当产品具有很高的可靠性和安全性时，就可以匹配市场的需求，当需求和供给完成匹配之后，同样一棵树的茶叶，可能就可以卖出高于原先十倍的价值，这十倍的溢价不是来自炒作，而是来自产品增加的数据要素的价值。

又比如长沙，网红城市，文化之都。如果我们能结合这种优势，在数字世界里边打造一个适合数字空间发展传播的文化自然类数字基础设施，那影响力一定是值得期待的。

红网时刻新闻：您刚刚提到“数据要素”这个概念，我们应该怎样理解？湖南在这方面的发展您觉得怎么样？

朱岩：数据的价值是大家已经认知到，它对于传统的一二三产业都有巨大的影响。但怎么发挥它的作用，或者说怎么让它产生出巨大的影响，这是世界各国都在探索的问题。

中国还是非常高瞻远瞩，将数据作为与土地、技术、资本、劳动力等这些传统的生产要素并列的新要素。这也就意味着我们是把它从要素层面上去看待，要素是促进整个社会经济系统平衡的一个重要的经济基础。这也明确了数据在人类活动当中的重要定位。

要想成为要素，必须符合一些条件。其中，市场化是最基本的条件之一。要素的市场化运营才能体现市场在要素配置层面的公平性和高效性。但是数据要素市场化又不能完全照搬西方的交易模式，还需要政府的干预，需要有为政府建立数据要素交易的新规则。

市场化是促进公平，提高效率，既需要政府的规则制定和公平性的保障，也需要市场的公平性的保障。由此，中国提出的数据要素市场化配置这样一个重要的命题，这个命题需要社会各界，以及政产学研用各个层面共同进步，才能建立一个真正的数据要素市场化配置的体系。

现有的数据要素市场化，比较常见的方式是数交所，从国家到地方，都设有不同级别、不同规模的数交所。设置这些数交真正实现数据要素的市场化配置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数据要素的市场化绝不是建立一个交易所这样一蹴而就的模式，资本要素市场的建立已经经过西方几百年的尝试，而我们对数据要素市场的建立完全是一个未知和摸索的状态，因此，人类对于数据要素市场的探索必将是一个艰巨而长期的过程。数据要素市场化配置是中央指明的方向，需要社会各界的共同努力，当然也需要大量的先行先试，它一定是百花齐放的一个过程。

所本身并没有问题，问题在于我们在设置数交所之前应该做的一些基础性的工作，往往很多地方并没有做到。

数据的交易不同于其他几个要素的交易，数据要素只有在流动之中才有价值，所以需要我们探索一些全新的交易方式。2022年12月19日，国家提出的数据二十条非常重要，数据二十条初步形成了我国数据基础制度的“四梁八柱”，给了我们一个非常明确的方向。

我在今年年初发表的一篇文章里面，对2023年中国数字经济发展的十个趋势进行了预测，其中一条“数据市场是数字经济基础设施的另一个重要组成，2023 年数据市场建设将超越‘数据交易所’模式，产生面向政府和产业的场景数据交易模式，其中政府数据市场的形成值得期待……”很强调场景数据交易模式，很高兴看到湖南已经率先开启了尝试。看似一个不起眼的小场景，但如果这个体系在湖南发展成熟并在全国范围内推广，其完全可以为湖南孕育出一家有影响力的企业。现在，有了数据二十条的加持，我们可以做更多的探索。

比如湖南娄底现在做的“住建减负平台”和“查房企”这两个平台，我觉得就是很好的尝试。

数字经济要与实体经济融合，数据要素的市场化当然也要与实体经济紧密融合，打造场景数据交易。湖南娄底做的这两个平台就是打造场景数据交易中很好的尝试。

比如，我的产权证通过上链也好，上云也好，会产生出一些数据流动的场景，围绕这个场景，建立一个交易模式。也就是说原来老百姓要到房地产交易大厅去复印、填表、排队，可能要花一天的时间，还要花几十块钱。但如果可以上这个平台，老百姓虽然还要花几十块钱，但省去了大量的时间。这个数据可供多方分享，这个需求是非常巨大的。场景的数据交易是以释放数字需求为前提的。未来可以给地方政府或者中央政府带来大量收益的，将是这种场景数据交易模式。因此，我建议要鼓励各地、尤其是国有企业勇于探索这种场景数据交易模式。

要做到这一点，有一个重要的前提，就是技术的成熟，比如通过区块链、隐私计算来保证数据交易的真实性和可靠性。在目前的阶段，基础技术已经成熟，制度体系正在建立，国家提出的数据二十条，各地也在抓紧落地，这都是加快各地场景数据交易集市的尝试，这会极大地促进数据要素的流动，凡是能真正促进场景内数据流动的市场化的模式，都是一些好模式。

红网时刻新闻：您觉得现在数据要素市场化就是进程现阶段面临的最大挑战是什么？

朱岩：我国的数据二十条出台后，各地各行业如何在此基础上去探索适合自身发展的制度体系和具体操作方式，这是最大的挑战。

基础制度体系不是泛泛的制度体系，它需要有技术模型，价值模型，治理模型。

我觉得迎接这个挑战，需要政府、企业、个人三个方面配合起来。

从政府的角度来说，率先尝试把公共数据推向市场化，公开但不是免费，它是要有一定的市场模型的。

我觉得这个市场模型娄底已经做出了样板，比如，“住建减负平台”和“查房企”中的产权信息是政府的数据，那么这个数据怎么能够去形成一个价值模型，在市场上流动起来的，这是非常好的一个案例。

通过这样一些场景的设计和思考，才知道在某个地域里面，围绕产业链、产业集群如何建立数据的基础制度体系，没有试验田难于得到正确的结论。我认为2023年数据要素市场化面临的最大的挑战就是各地如何建立这样的相关的试验田。数据要素市场化的探索过程中，可以相互学习借鉴，但没有作业可抄，必须要百花齐发，所以我们说未来一段时间里面，基础制度体系的建立会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它的难点依然在于我说的治理，也就是制度与技术的融合。

红网时刻新闻：那如何保证这些数据的安全性呢？

朱岩：绝对安全是不存在，一定是相对的安全性。任何事物都有两面，不能因噎废食。

我前面提到数据要素市场化的难点是制度与技术的融合，两者缺一不可。仅有技术体系是不行的，技术会存在进步、更迭这些漏洞；但若没有技术，很多问题单靠制度也无法解决，所以需要两者配合起来。制度层面包括国家级、地方级的法律法规以及企业级的数据治理等。

比如，你会不会相信微信是安全的？

我们当然不信微信是安全的，但没办法用户必须要使用它，但是当微信处在国家相关部门的监管之下，就等于给用户上了一层保险。这时候用户心里就踏实了。

因此，在推动数据要素市场化的过程中，政府相关部门的作用非常重要。

同理，在数据要素市场化的过程中，政府相关部门给技术兜底，那么数字要素市场化过程中的收益也应该与政府财政挂钩。而我个人认为，数据要素带来的营收也将会是未来政府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之一。

这是一次大开发，就像我们城镇化的开发一样，它是对每一座城市，每一个乡村做数字空间的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