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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行车‘驼峰航线’”之四]贝熙业的家国情 珍藏在中国漫长岁月中的荣誉

来源:红网 作者:胡芳 李长宏 编辑:陈佳婕 2016-09-23 11:56:01
时刻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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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题:自行车“驼峰航线”——贝熙业与他的贝家花园

“贝家花园”北大房有壁炉,上方挂着贝熙业和吴似丹的照片。李长宏 摄

贝熙业和吴似丹在北京。(版权属于让-路易·贝熙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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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

  “冒着生命危险开辟一条自行车 ‘驼峰航线’,把宝贵的药品运往中国抗日根据地。”2014年,国家主席习近平在巴黎出席中法建交50周年纪念大会时,盛赞法国医生贝熙业。

  友好、热血、仁义的故事总会令人提起。今年8月27日,红网时刻新闻赴法报道团记者在法国蒙达尔纪直播中国旅法勤工俭学蒙达尔纪纪念馆开馆仪式时,再度从法国友人那里听到了贝熙业的故事。1920年前后,他曾支持中国青年旅法勤工俭学,担任体检医生,并为他们签发赴法推荐信。 继而我们了解到,在北京西山,有一座贝家花园,这里是贝熙业长期居住的地方。1913年到1954年,他在华行医40余年,并致力于推动中法教育、文化交流。

  贝家花园,同中国旅法勤工俭学蒙达尔纪纪念馆一样,成为中法友好交流的一个窗口、一个坐标。红网时刻新闻记者从法国归来后立即探访了这里,9月20日,正式推出系列报道《自行车“驼峰航线”——贝熙业和他的贝家花园》,试图还原那些活泼欢愉的生机、惊心动魄的曲折和撕心裂肺的离别。这也是红网、时刻新闻今年大型系列融合报道《回望出发的地方》,继湖南篇、法国篇之后的第三部曲北京篇。

  红网时刻新闻记者 胡芳 李长宏 北京报道

  “良医济世视同仁,皓发童颜不老身;偕得彩鸾来看菊,爱花都是有情人。”2016年9月10日下午,精神矍铄的85岁胡保善老人翻开了他的家族老相册。一张照片上是贝熙业携吴似丹在著名诗人、艺菊专家刘结园处赏菊,落款为1953年5月。胡保善指着照片说,“他们在这里赏菊作画并拍照留念,最后,刘结园以这首小诗相赠。”

  就在赏菊的前一年,80岁的贝熙业与28岁的吴似丹在新中国《婚姻法》颁布后刚刚结为夫妻。

  在纪录片《贝家花园往事》里,贝熙业的儿子让-路易·贝熙业(以下简称“小贝”)说:“对许多人来说,这是一种令人迷惑不解的爱情。”

  通过在北京对知情人士的采访以及《贝家花园往事》里的镜头,时刻新闻记者得知,小贝三岁时,父亲就去世了。父亲怎样遇见母亲,怎样深入到中国社会,都令他着迷。这两年,小贝一直在整理父亲留下的资料和照片。《贝熙业传奇》一书的作者贺洁讲述:“整理这些遗物对小贝刺激很大,这期间他的心脏都出了问题。并且只要一提起母亲吴似丹,他的眼角就会泛红。”

  遇见爱情,他们的婚姻冲破阻碍

  1923年,贝熙业的第一任妻子去世。“之后父亲一直一个人生活,直到遇到母亲。我发现父母最早的来往是1940年,母亲找父亲看病。”吴似丹弟弟的回忆佐证了小贝的猜想:“1940年左右的时候,我姐姐她得了肺病,是贝熙业给治好的。”

  吴似丹,民国名人吴鼎昌之侄女,1924年生于北京,曾就读于辅仁大学,并师从画家溥伒、溥佺学画。贺洁介绍:“吴似丹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弹古琴、唱昆曲、擅书法、精绘画。”

  那一年,吴似丹弱不禁风,整天与药罐相伴,根据中医医嘱,她必须在家绝对静养。贝熙业检查过后,反倒建议她应该多运动,而不能在家静养。贺洁说:“在贝大夫的邀请下,吴似丹经常由兄弟姐妹陪伴,在贝家花园休养,并在附近作画写生,渐渐地,她的病果然全好了。”

  贝家花园幽静清新,不仅适宜养病,也能触发艺术灵感。“母亲开始在这里写生画画。”小贝后来在母亲的画里看见了父亲的题词,“我永远不知道,父亲那件医生的白大褂里,藏着一颗诗人的心。”

  “你的画笔在纸上就像花瓣上的蜻蜓,轻轻地触动,山峰、森林和山泉就在白纸上流淌,离开这个躁动不安的世界,我想隐身竹林,在鸽子飞来喝水的地方远离人世。”

  “或许就在那段日子,他们发现彼此相爱。”贺洁说,这段相差50多岁的感情令很多人无法理解。贝熙业的好友铎尔孟就曾极力劝阻:“我多次激烈地让他试图想象一下,这种不谨慎决定的严重性和后果。”

  吴似丹的妹妹吴端华还清楚地记得:“当时他们登记了以后,我们家才知道的。我父亲极力反对,我母亲心疼女儿,偷偷给做了被子、箱子给他们送去了。”

贝熙业和吴似丹在法国。他们离开中国后,隐居在法国新浴堡市一处跟北京西山类似的地方。房子正对河流,他们常常从这里取水。(版权属于让-路易·贝熙业)

吴似丹和儿子小贝。吴似丹给她与贝熙业的孩子取名贝石涛,希望他长大以后成为画家。(版权属于让-路易·贝熙业)

  被迫离开中国,周恩来特批吴似丹同行

  “离开中国的命令突如其来,让我父母措手不及。后来我从母亲断断续续的讲述里,拼接出当时的情景。”小贝在《贝家花园往事》里回忆:“那是1954年初夏的一个晚上,两名中国警察来到贝家花园,他们带来一封信,这封信改变了我父母的命运。”

  “信中给贝熙业两个选择,一个是留在中国,但必须放弃法国国籍;二是必须在一个月内离开中国,但吴似丹必须留下。”贺洁说,作为军人,贝熙业不愿意放弃法国国籍。

  在中国,贝熙业是受人尊敬、生活优越的社会名流,法国已淡化为一个遥远的回忆。眼下,他突然要离开北京,回到法国重新开始,对贝熙业来说,这是一次从身体到心理的挑战,那时他已82岁。

  为了争取留在中国的机会,贝熙业决定给周恩来写信。“我把中国当成第二祖国,把中国人当成我的人民。我这样一个又老又有病的人,是否可以在不工作,也不需要任何负担的情况下住在北京。假若法律不允许,是否可以考虑把我的行程推迟到9月底。此外,我还请求我的中国妻子保留她的中国国籍,并允许她跟我一起走。”

  此时周恩来正在日内瓦参加国际会议,要求法国从越南撤走占领军,那时法国被称作帝国主义。留在中国的法国人被当作不受欢迎的人。北京海淀区贝家花园园长徐之波讲到,“贝熙业无法预测周恩来如何批复,只能焦灼地等待。”

  1954年9月,贝熙业带了30美金去天津港那儿坐船。“告别是艰难的,他们明白,手一松开便是永别。吴似丹送到码头,目送贝熙业走过海关。突然,一位警察跑过来,送来了周恩来写的一张条子,允许吴似丹跟他一起去法国。”贺洁说。

  吴似丹的弟弟站着送别的人群中:“那时候我三姐穿着旗袍,站在贝熙业身后,满脸都是泪水,离开家了,什么时候再能见着就很难说了。”

  资料里珍藏着“在中国漫长岁月中得到的小小荣誉”

  这两年,小贝都在整理父亲留下的资料和照片。小贝不懂中文,陌生的面孔和地点,费解的汉字和断续的笔记如同天书。贺洁说:“我先生(张伟,《贝熙业传奇》的作者之一)每周星期六下午都会去贝宅帮着翻译和整理,一连持续了半年左右。”小贝还在父母的遗物中发现了一台相机,“小贝说,有一阵父母迷上了拍照,甚至还玩自拍,导演可能是母亲。”

  离开中国后,贝熙业与吴似丹隐居在法国新浴堡市一处跟北京西山类似的地方。“我出生在这里,长到8岁才离开。房子正对河流,父亲常常从这里取水。母亲常常望着对面的山崖出神,她觉得这很像北京的西山。”

  “他们到法国重新开始,贝熙业到林中开荒,吴似丹则帮着种树。吴似丹从来没做过农活,但她心疼贝熙业总是要多做一些。”贺洁称,有一封贝熙业给铎尔孟的信这样写道:“似丹跟我一起给花园翻土,因为我已经干不动重活了,病痛又让我动弹不得。”

  “1955年,83岁的贝熙业高龄得子,喜不自胜。马上写信告诉铎尔孟,铎尔孟立即回信,给小贝取了个汉语名字 ‘小瑞儿’。吴似丹给儿子起名 ‘贝石涛’(石涛,清朝画家),希望他长大以后成为画家。但是,小贝如今已成为巴黎颇有建树的心血管病专家,贝熙业的医学生命,以这种奇妙的机缘得以延续。”

  小贝两岁的时候,贝熙业决定去华幽梦看望铎尔孟,他总是念叨,“我要在去世前看到我的老朋友。”从华幽梦回来,贝熙业就病倒了,于第二年去世,享年86岁。老贝去世后,吴似丹后来给铎尔孟写了一封信,信上是这么说的:“请原谅我,一直到现在才给你写信,jean(贝熙业)在受了痛苦后,终于离开我了。我的脑子空了,心是碎了。在去世前三点钟,他是那样地安静,像蜡烛一样慢慢地熄灭了。我告诉他,我们的心永远在一起,我决定随他的意志,在这里抚养小瑞儿成人。”

  贝熙业去世后,吴似丹的生活很艰难,“她常常带着小贝到山上劳动。农闲时便画画,参加画展。后来他们搬了几次家,吴似丹都带着那个装满信件和照片的箱子,也不许小贝打开它。”2013年6月,吴似丹去世。

  在整理资料过程中,小贝发现一张父亲写于1953年的便条:“我刚刚翻阅了我的资料,它们未加整理,我已习惯了这种杂乱。我关上抽屉,也许永远不会再打开它。我忽然想到,也许有一天,我的孩子或孙子辈会再看到它们,会因此知道这里面珍藏着我在中国漫长岁月中得到的小小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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