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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哉!洞口为何成为“宗祠之都”

来源:红网 编辑:李丽 2019-06-23 09:1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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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首语

一个移民村庄的成长史

村中的年轻人,心血来潮便起了重建惜字塔的雄心。虽然,他们都常年在外经商,虽然,他们都没有见过那个传说中的惜字塔,甚至,他们中的大部分注定会离开村庄。

一场募捐很快在网络上开始,几天时间,年轻人的微信群里,就募集了三十多万资金。发起人一声召唤,千里迢迢从各地回到村里的人不少,现场募捐更为热烈。热血年轻的经商者们,在新建的祠堂里,多少要装出一副衣锦还乡的样子,募捐像一场竞标,喊价一个比一个高,而关于惜字塔现实意义的质疑,总被淹没在“给外村人看看,我们村的团结齐心”、“这将成为族谱上浓墨重彩的一笔”的激昂口号之中。第二天,族人祭祀元末明初从江西流落至此的始祖后,便在一块“风水宝地”上动了工,年轻人们坚信,惜字塔可以振兴村庄失落已久的文风。

这样的慷慨与激昂,在村庄的历史上一定多次上演。大兴土木的热血沸腾、慷慨解囊,与外姓人争水争地的激愤、剑拔弩张,是江西移民在湖南开基立业的生动表情。在外人眼中的情绪化,对于村庄的人来说,却是异常郑重其事的,在一个移民村庄的成长史上,写下了既感性又庄重的一笔。

湖湘地理在这个夏天走上“我从江西来”的寻访之路,远赴江西瓦屑坝、吉安等江西移民出发的地方,翻越江西人来湖南的迁徙之路。尽管有学者质疑江西填湖广的真实性,对此我们无法求证,给予回答,但是在湖南人的口口相传中,在湖南人的情感中,这个迁徙过程是真实存在的。

“江西填湖广”的迁徙固然波澜壮阔、充满艰辛。不过,相对于短暂的迁徙过程,江西移民在湖南数百年筚路蓝缕的开拓、繁衍生息,终于融合成湖南人,将迁出地江西变成了亲切而又疏离的“表亲”,更是一个值得标记的过程。我们将承载着“移民艰辛奋斗史”的祠堂作为这组报道的结尾,是想对我们坚韧而聪慧的先祖们,致以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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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6日,洞口县竹市镇曲塘村杨氏祠堂。杨氏来自于江西,祠堂正面并列三座西洋式的牌楼门,表明清末民初洞口已受西洋文化的影响。进入大门后,里面的建筑又全是中式,整个建筑完全是中西合壁。 组图/卢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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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口王氏宗祠戏楼“宝鼎”,据说只有出了皇帝的姓氏,宗祠才能建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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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塘杨氏祠堂被认为是雕刻最为精致的祠堂,图为祠堂石猴柱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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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口县竹市镇曲塘村杨氏祠堂,祠堂牌楼门完全西化,嵌着时钟,顶端是一只雄鹰。

从长沙出发去往邵阳洞口县,在沿途的高速公路上,总能看到含有“铺”的地名。公路取代了湘黔古道,地名却保存了下来。在交通不便的古代,这是一条通往湖南西部最为便捷的陆路通道,翻过罗霄山脉的江西移民,有的选择一路向西,沿着这条古道踽踽前行。到达洞口隘时,面对巍峨的雪峰山,他们又一次面临选择,是继续西行,还是在此停留。在雍正完成改土归流之前,“蛮不出境,汉不入峒”的禁令,让继续西行成为一种冒险,许多人在洞口暂居下来。这块肥沃的湘中盆地,安抚了他们躁动的心,他们决定暂时结束漂泊之旅,在此定居,繁衍生息。修建祠堂,兰陵郡、天水郡、太原郡……祠堂记住了他们久远的故乡;修族谱,他们在族谱上庄重地写上,来自江西××。在洞口这块土地上,移民们书写了波澜壮阔的奋斗史。

每一代人,都曾抬头凝视那巍峨的祠堂。鼎盛时期,洞口据说有300多座祠堂,而据1986年统计,洞口的姓氏也不过299个。相比于精致的汝城祠堂群,洞口祠堂规模十分宏大。大气磅礴的宗祠,托起了一代代人最朴实也最辉煌的梦。

洞口为何这么多规模宏大的祠堂

“外省人怕湖南人,湖南人怕邵阳人。”邵阳人好斗、抱团,这似乎有“地图炮”的嫌疑。不过,在历史上,喜欢在外经商的邵阳人,依靠着这种性格特质,成就了有名的宝庆商帮。曾经处于汉苗杂处的邵阳,长时间处于战乱之中,宗族,无疑给迁入此地的汉人提供了足够的安全感,也让他们在外经商时能够抱团取暖。

位于雪峰山东麓,资水上游,历史上曾是“西控云贵,东制长衡”的军事要地的洞口,在与“蛮”的拉锯之中,始终处于汉苗瑶对抗的前线。据《洞口县志》记载:北宋大观元年(1107年),“武冈县设三门寨(今山门镇)和硖口寨(今城关镇),重兵防‘蛮’”。清朝入关,明将高启龙领兵驻硖口寨对抗清军;康熙五年(1666年),罗翁山瑶族举兵反清……战乱与动荡,促进了洞口宗族的形成。

明朝嘉靖年间,朝廷发生轰轰烈烈的“大礼议”事件,作为旁支入继大位的朱厚熜,坚持在皇室家庙中祭祀自己的生父母,进而对大明礼制做出一系列重大改变。这些复杂而琐碎的礼制变革中,对地方社会的最大影响是允许官绅模仿皇家家庙,建立祠堂和祭祖,进而允许各支同姓宗族联宗祭祖,在明代前期,这种地方构建超越家族的共同体是不被允许的,皇帝诏令下达,地方官绅纷纷建立自己的宗祠,大修家谱,宗族意识形态开始向地方社会扩张和渗透。

但是,这能够解释为什么洞口在明清会大范围修建祠堂,却并不足以解释为什么洞口的宗祠大部分规模宏大,例如保存下来的高沙镇曾八支祠,占地13000平方米,是湖南省规模最大的宗祠,美轮美奂,没有足够的财力支撑修不成。

洞口地阜物丰,“六山半水二分田,分半道路和庄园”,此处水土肥美,气候适宜,号称“雪峰山下的小粮仓”。战时的军事咽喉之地,在和平时期,就成为通往西南的交通枢纽,也成了商品的集散地。清至民国时期,湘黔古道上的“宝庆(今邵阳市)—硖口(今洞口县的洞口塘)—洪江(今怀化市的洪江)”,成为“烟银特货”运输专用通道。烟即鸦片,银即银元,鸦片从云贵产地在洪江集中,再从洞口运宝庆、长沙等地,在光绪《武冈乡土志》中,我们发现,当时的武冈原本就种植鸦片,银元则从宝庆发往洪江,流往西南各地。“烟帮”、“银帮”均在硖口交接,故硖口设关驻兵把守,又设厘金局,因而有“衙门前”、“税门前”的旧称。而高沙镇在旧时叫作高沙市,盛产布匹和杉木,汉代已成集镇,历来是湘西南人文盛地、交通枢纽和最重要农副产品集散地之一,有着湖南省乃至南方最大的仔猪、种猪、中猪产销基地,也是著名的米市。商业的繁荣造就了洞口商贾巨富,建造规模宏大的祠堂,也就不难理解了。

江西移民在洞口形成赣语方言岛

赣方言占领了几乎整个湘东地区。意想不到的是,隔着一大片湘语区,在绥宁和洞口出现了一个赣语的方言岛,江西人把乡音也深深地刻在了这片土地上。其实,洞口的移民早在东汉时期就已经出现,东汉桓帝时(151年),派官驻守都梁镇苗,汉族人逐渐进入县境。北宋末年,为避金乱,汉族大批南迁,这一时期的移民主要来自于北方中原地区。后经元末和明末清初的战乱,闽、鄂、鲁、豫、皖、赣等地汉人迁入,当地的瑶民、苗民被迫进入雪峰山。据《洞口县志》记载的有谱可查的23个姓氏源流中,有刘、李、砚、杨、许、袁、黄、曾、谢、傅、彭、廖12个姓氏来自于江西,而洞口更多的姓氏是在民国年间和新中国成立之后迁入的(清代以前迁入137个,民国和建国后迁入的有162个姓氏),与那场波澜壮阔的“江西填湖广”的移民浪潮无关,单从洞口姓氏的源流来看,江西人并不占绝对优势,而且欠缺将洞口改造成赣语的方言岛的力量。

繁衍生息的能力,是江西移民能够迅速“占领”洞口的重要原因。从族谱上来看,当时的江西移民少有群体性迁徙。但是在洞口的数百年时间里,江西移民迅速成为洞口的大族。“洞口萧姓现在大概有9万人,占到洞口总人数的十分之一,加上家属有14万人左右。”萧氏宗祠的族老萧水林告诉我们,萧氏是洞口最大的姓氏,人口数量排在前列的王姓、杨姓、曾姓、傅姓等都是江西移民,可见在人口数量上,江西移民在洞口占据着绝对优势。洞口成为赣语的方言岛,也就顺理成章了。

在古代社会里,一个家族的繁衍生息与其经济条件密切相关,富裕家族掌握着更多生育权。善于经商的江西移民,很快能在异乡谋得生计、发家致富。光绪《武冈乡土志》记载:“造作器无奇巧取坚浑备用,其实木工只稍精细者多自江右,其余瓦工铁工皮工,亦出新化邵阳,本土绝少。”“凡市镇数处列肆多者八九百家,少数十家,本城二三千家所集之货多盐米布帛区便日用……药材绸缎洋货资本充裕者则邵阳上湘江右人居多。”可见,江西的移民早已成当地商业的重要的力量,依靠商业迅速成为当地大族,也就拥有了更多的生育机会。除了生育繁衍,在合宗修谱的浪潮里,不少小姓攀附大族,甚至改易姓氏,这也是大族迅速壮大的原因。

撰文/潇湘晨报记者 唐兵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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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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